请杭州记住郭锡麒:
一本70年前的《西湖倩景》及其他
孙昌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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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1月21日上午,我去杭州南山路的中国美院看一个以西湖命名的摄影展,动因是有朋友的作品也在展出,那我自然要去“点赞”一下,以在朋友圈里有好图可发。这一天天气甚好,因临近过年南山路车少人更少,而西湖的能见度也完全对得起她的风情万种,而最好的风情是,在这个展览上我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这本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幸好我抓住了它,当时我是俯下身子而不是仰起头而抓住了它,因为展厅内还有几排桌子,那上面也有展出的照片,这些照片至少和我相距了70年,当时我看到了一本名叫《西湖倩景》的摄影集,出版于年,作者叫郭锡麒(-),字澹观,广东中山人。展厅内这本《西湖倩景》以活页的形式在展出,同时还展出了郭老先生有关南京、北平、昆明、普陀等摄影作品,包括《西湖倩景》的部分文字手稿,因为这本摄影集的文字也是郭老先生自己包办的。
这就是在《如是澹观:摄影名家郭锡麒百年回顾》展上我看到的一切。
当时我用手机拍个不停,以至招来了工作人员来紧紧盯住我的一举一动。很快的,我又发现了一个可以扫一扫的二微码,扫进去后马上联系上了这个展览的策划人、郭锡麒研究研究所(筹)的李长江先生。年2月5日大年初九下午,我去了李长江先生位于老余杭苕溪南岸的工作室,原来他是一个摄影家,这几年正用一百六十年前湿版摄影的方式,在给抗战老兵拍照,具体是做一本《士与土》的摄影集。而谈起郭锡麒老先生,他便以师公相称,于是我们的话题便也穿越黑白时光,一下子回到了那个不堪回首又必须回首的年代,期间他的两只家犬时不时会来跑过来撒一下娇,给我们增添一点轻松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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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现有的资料,无论是从摄影家辞典还是网络搜索,郭锡麒这位生于19世纪末的摄影家都是一个谜,或者说是被历史无意或有意地屏蔽着,而偶尔露出的几片光影。又让我们对他的生平充满了好奇。“年肄业于上海三元宫义学,后毕业于上海广肇公学。年,到上海伊文思书局任英文打字员……”这寥寥数字透出了这样几个信息,一是他的少年时期是在上海度过的,第二他的文凭似乎并不是出自什么名校,“义学”和“公学”或能证明他的家境并非富裕,但一定有什么机缘让他从广东中山跑到了大上海来上学;第三他的英文不错,这一点可能对他的一生都有影响,因为他后来进入柯达公司任职也是任英文打字员,在花旗银行任何职尚不知。要知道在上世纪20年代的上海,这英文打字员可是一个技术活,那就相当于今天的同声传译吧。至于“苏维埃义勇舰队”也是个可存疑有待考证的问题。现在可以知道伊文斯书局,它是由英国人伊文思创办的,该公司主要经营欧美图书和文具等,而伊文斯本人是最早在莫干山建造别墅的人之一,在山上的别墅是号。
以上大概是能搜到的关于郭锡麒先生的基本资料。但是还有一条更为重要信息的此前却不被提起,包括公开出版的辞典中也没有记载,即他在“国民党航空学校”任过职。任过何职?据他的后人讲,是当军需官,即管后勤的。以他的这个任职去看他所拍的主要作品,大概能理出一条线来了。因为这里所说的国民党航空学校,正式成立于年的杭州,当时叫中央航空学校,年“八一四”空战前就战略性地迁往昆明了,也一度在印度办过学,当然也有把学生送到美国去的,正如美国有陈纳德等人来支援抗战名为飞虎队的。抗战胜利后中央航校又迁回到杭州,现在有关老杭州的照片中,最有价值的一部分就是美国飞行员留下的。我也了解到,这个学校也曾招过摄影专业的,人数是个位数,因为侦察航拍的需要,所以空军里面出摄影高手就并不奇怪。同时中央航校早期就有附属的子弟小学,据李长江先生的转述,郭锡麒先生的子女上过空军小学,这就完全对头了。由这个中央航校的经历,可以看到郭锡麒先生和杭州的紧密关系,那不是浮光掠影式的采风拍照那么简单,因为据他的子女讲,他们当年是住在平海路(英士街)的,这就可以解释郭锡麒先生一生中的两部摄影集,其中一部就是拍杭州的《西湖倩景》,包括他曾去印度和缅旬拍过照片的经历,这肯定不是旅行社让他去的,而是他以工作之名而去的。
比《西湖倩景》更早的一部作品,即是年出版的《南京影集》,这是郭锡麒先生的第一部作品,是由上海别发书店在伦敦用“凹版精印”而成的。李长江说郭锡麒先生的儿子郭嘉平老师处看到过这本影集,这在当年是民国政府作为国礼赠送给外国的,是以“黄绸为面,线装成册”,并由当时的国民政府主席林森题词,这说明规格是相当高的,现在网上能看到影集中收录的一些照片,那可以说是叹为观止的。资料上说郭锡麒先生在二十年代就是中国有名的摄影社团“中华摄影学社”(华社)的健将之一,从拍摄、冲洗、晒印、放大、以至修底、着色,样样自己动手,样样“均臻上乘”,尤其擅长着色,被誉为“最擅长设色”的摄影家之一,这也可见当时已有彩色照片,比如《西湖倩景》的封面就是彩色的,但那是靠人工着色上去的,一般摄影权威书上对郭锡麒先生的评价也着眼于他的着色上面,这既说明了他的特点,但同时又会掩盖了他其他方面的成就。另外我们要注意的是,出版《南京影集》的别发书店的“别发”,据说是个译音,跟“伊文斯”是同一个意思,待考。
《南京影集》出版之后,郭锡麒先生声名雀起,一举奠定了在中国摄影界的地位,他的名字在当时是跟郎静山等大师排在一起的。对了,郎静山是浙江兰溪游埠人,这是我去年到了那个古镇才知道的事情。
郭锡麒先生当时曾计划陆续编辑出版曲阜、昆明、黄山、普陀等一系列摄影专集。有的已编辑就绪,正准备出版,但因抗日战争的全面爆发而不得不终止。直到年,才以上海友声旅行团名义出版第二本摄影专集《西湖倩景》。事实上,郭锡麒先生虽在多个城市举办过摄影展,但正式出版的摄影作品只有两部,一部是《南京影集》,一部就是《西湖倩景》。而其他的,就是我们在展览上看到的大量的未出版的照片,其中以风光摄影据多,据说他一共留下五千多张照片和底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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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现在我们要来欣赏《西湖倩景》了。
这本图文影集共收了郭锡麒先生拍的五十幅西湖及杭州的风光照片,且每幅都有类似微博体的文字说明,从第一幅“湖滨之夜”到第五十幅的“雷峰遗迹”,皆是四字标题,其中只有“平湖秋月”和“三潭印月”这两个跟西湖十景之名相同,其余皆为自创。有的标题很有精神元素,如“浩气长存”就是指陈其美(陈英士)之塑像,“碧血丹心”是指岳飞墓。我们还可以注意到,每处风景在起标题时特别注意动态的描述,而不只是说出一个名称,如“几时冷起”其实是指冷泉亭,而“山雨欲来”指的是湖上风景,它的文字描述是这样的——湖上景色,四时迥异,即朝暮间,亦瞬息万变,宜雪宜风,宜晴宜雨,此山雨欲来时之奇景也。
如果用今天的眼光来看,或者说当我们看过一点宋元时期的画家画作,那便可知从前的西湖风光真的是颇有神韵,那是特别的素雅和自然,这从郭锡麒先生的选图大约也能看出他的美学观,比如“小和山麓”、“西溪花坞”、“波光云影”(茅家埠),这都充满了自然野趣,即使今天已经恢复了这些景区景点,但其景观与昔日也不可同日而语了。同时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大西湖的概念了,包括钱塘江的景色等也包括其中。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从这些风光照片中,我们仍能感受到“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感觉,即便是在民国年间,那仍是佛风浩荡,梵音悠扬,佛像栩栩如生,世间一派虔诚。我想这就是这本《西湖倩景》的价值所在,那至少让我们知道,昔日的杭州有多少好东西,如果我们都能保留下来,那今天的杭州岂不更有独特韵吗。但是我们也知道,这集子里的作品基本都是郭锡麒先生在年之前拍的,有的当然更早,比如说雷峰塔是在年就已经倒掉了,那这个遗迹的照片当然是要更早了,而此集子的出版已经是年了。这个中间的沧桑变化,也正如著名书法家邓散木在亲笔撰书的序中所说的:“郭子(指郭锡麒先生)之艺能摄万态于一镜,雨情风露各极其美,对之令人意快。顾图中景物改观者,且十之六七,今之过湖上者,欲求雷峰之浮屠,理安之楠林,云栖韬光之竹以及孤山之长桥已不可复得……”这中间有的是毁于战火,如理安寺(法雨寺之楠木林),有的是首届西博会后不久就拆掉的湖上栈桥,有的就是早已倒塌的雷峰塔,从到,那不过十年时间,如回溯到年那也才二十个年头,但所剩的景点只有十之六七了,这可见破坏的程度在那个年代也是令人发指的。
而更具讽刺意义的是,其中有一标题为“百劫不磨”的照片,表现的是宝石山顿开岭沿路的佛像,郭锡麒先生说“由此而上,即见路边石壁,遍镌佛像,大小不一,经运匠心,屡经兵燹,未遭损坏”,再看图中那三尊佛像,那真是美轮美奂之臻品啊,然而今天早就看不到了,真所谓历经百劫,终被磨灭,所以也只能唯留光影在记忆,唯留感慨在人间了。
尤为难得的是,《西湖倩景》的底稿中每页附有中文楷书说明及英文打印稿,还有郭锡麒先生的中英文修改文字。此次展出的底稿相册可称为孤本,它不仅是研究杭州西湖风景地貌的珍贵资料,同时也是研究民国摄影历史与发展的罕见实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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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西湖倩景》是由一个旅行社团出版的作品,它的名称就叫上海友声旅行团,所以我们也可称这本作品为旅游摄影集,而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那种画册类的摄影集,这跟《南京影集》是不一样的,如果说国礼是走高大上的路子,那我们的《西湖倩景》则走的是亲民路线,别有风情,格外温婉。因为是旅行社出品的,所以通过这本书,我们还可一窥当年杭州的旅游生态。此书开门见山就是一页的西湖简史,是对杭州西湖旅游的介绍,而在书的最后则有一页多的篇幅为读者推荐了“西湖四日游”,这在今天走马观花的人看来也是醉了,西湖怎么要四日游呢?有什么可以游的呢?然而郭锡麒先生是这样说的:“考西湖之宋室南渡后,京华冠盖,云集于此,写湖山之胜,纪嘉会之游,文采流播,至今未歇,泊(右边是自字)乎元明,以迄逊清,虽盛衰起伏,几经兵燹,而湖雨湖烟,仍举世独绝,世以苏杭为天堂,正恐天堂未必有此西湖耳。本团旅行杭州,不知若干次,朝发而夕可归,有若吾团中人之园囿,其实江山风月,本无常主,一日之迹,便是主人,今订游程如此,以为读西湖倩影之一助云。”说得多好啊,这寥寥数语打动我的一是说天堂未必有湖,二是江山风月本无常主。
下面我们就可看一下第一日的游程,那也算是踏着当年的游迹再走一趟吧——
“由沪乘早车启程,约中午到杭州城站,雇车(人力车或汽车)至旅馆(均湖滨新市场一带)。卸行装,进午膳,即雇游艇(容四人至六人),嘱舟子直放孤山,沿湖岸行,游西泠印社,浙江图书馆,中山公园,及西湖博物馆,经国立艺专,即至平湖秋月。向北行,进孤山路,经阵亡将士墓。而达孤山放鹤亭,游巢居阁,谒林处士墓,下山左向,凭吊冯小青墓,时嘱舟子荡桨随行,向前过云亭,玛瑙坡,曼殊上人墓,此处即空谷传声,立此呼唱,隔岸有声相和,甚为清晰。即在此处下船,横渡里湖,游葛荫山庄,及招贤寺,玛瑙寺,坚匏别墅,大佛寺,至桥边,有断桥残雪之碑亭,可于此处下船,令舟子绕锦带桥而归。”
多美啊,今天看来这都是我们熟悉的一些小景点,大都在都是围绕孤山在做文章,可这半日的游程,包含了多少信息量啊,而且这又是属于雅玩性质的,没有一点文化,那还真是不好游呢,而且你看那时都有“舟子”跟着你的,或嘱或令,你今天去“令令”看?好在今天有了共享单车,若有一天有共享单艇,那倒不用令舟子也不会被令了。
由此我们知道,这大约就是一本导游手册,因为这是由出品方旅行社所决定的,而今天市场也可常见这一类的宣传品,有的是杂志,有的是报纸,有的是APP。既然是宣传品,那广告还是少不了的,我数了一下,这本《西湖倩景》有整整25页半的广告,应该说广告占了全书的三分之一。如果我们不看那些照片,仅仅是广告,那也是很有意思的。因为李长江先生此前曾有在外资公司做过策划的经历,他便提了一个令人思索的话题,他说我们可以由这些广告来想一个问题——即这些打广告的企业公司,七十年后的今天它们还活着吗?
我还真仔细看了一下,广告大约有两大类,一类是上海的企业公司,一类是杭州的酒店饭店。上海的公司中,涵盖面还是蛮广的,有银行钱庄的,有信托金融的,有医药的,有工业产品的,其中纺织品广告是蛮多的,且这些企业都是在上海,上面的电话号码都是五位数的。恕我孤陋寡闻,这些企业和品牌中大约有两家还是在的,一家是恒源祥,今天还在“羊羊羊”的;一家是回力牌,我们小时候把所有球鞋都叫回力鞋的。当然这中间有的企业可能经公私合营或改制改名了,有的可能还存活着只是名气已经不大了。而涉及杭州的广告,那就全是有关吃和住的,这就很有意思了。像位于杭州仁和路、创立于年的清泰第二旅馆(群英饭店的前身?)就做了整版广告(估计是该旅行团的指定饭店)。然后同样是位于仁和路的知味观则做了四分之一版广告,它的宣传语是十六个字:“京苏大菜,荤素面点;有口皆碑,无味不美”,而不是今天我们所说的“知味停车、闻香下马。欲知我味,观料便知”,而且当时打的是京苏大菜,根本不是什么杭帮菜。而跟知味观排在一起亦是四分之一版的是一家位于外西湖的太和园菜馆,它的广告语也是十六字:“精制杭菜,烹调得宜;如蒙惠顾,竭诚欢迎。”风格明显跟知味观是不一样的。注意,当时杭州的电话号码一律是四位数,并无、这种搞品,像清泰是,太和园是,知观观则没有打上。与此同时,还有两个整版广告,一是“食宿一览表”,一是“杭州著名特产”。前者食宿是分列的,旅馆列了九家,除了此前做了整版广告的清泰第二旅馆之外,另八家分别是:大华、西泠、蝶来、新新、西湖、沧州、新泰、环湖。最有意思的是,唯有清泰的后面加了个小括号,内写“房间特多,清洁幽静”八个字,真不知让另八家怎么想?70年后看这九家饭店,有的尚存如新新和大华,有的五十年代就没有了,如蝶来和西泠,后在原址附近建起了杭州饭店(香格里拉饭店)。这蝶来饭店可是我们正宗杭州人陈定山(陈小蝶)办的,他可是个资深影迷啊,取名“蝶来”是从大影星胡蝶和徐来的名字中各取了一字,当时开张时两位影星都是来捧场的。对了,陈定山的父亲名叫陈蝶仙,又名陈蝶仙,小蝶的妹妹叫陈小翠,他们一家可都是会的名人呢。
而关于“食”的这九家呢,今天看来那还是比较欣慰的,它们大多还活着且活得还不错,这九家分别是:天香楼、知味观、太和园、楼外楼、杏花村、天外天、素香斋、王润兴、奎元馆。看来民以食为天还真是天理呢!同样的,真如清泰要赠送小括号一样,知味观的小括号是“大吃小酌,著名细点”,太和园的小括号是“名厨烹调,招待周到”。而其他则一概没有小括号之待遇。
凡旅游总讲个吃住行购,这最后的一项“购”也占了一个页面,主要列了杭州的九类特产,计有纸扇(舒莲记、王星记)、剪刀(张小泉)、纸伞(孙源兴)、丝织品(都锦生)、茶叶(翁隆盛、方正大)、火腿(万隆、方裕和)、糖食(颐香斋)、绸缎(恒丰)以及藕粉、榧子、橄榄、山核桃等。应该说这些特产七十年来倒没什么变化,包括更早时候鲁迅先生在北京的送礼,也是要送火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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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现在我们要弄清一个问题,这本《西湖倩景》是怎么被发现的呢?你说从年到今年的年是刚好七十年吧,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有时踏破铁鞋无觅处。有时得来全要凭功夫。这就又要从李长江先生说起了。
大约是在年,李长江在网上看到上海有一位叫郭嘉平的老先生,正在用手工做着老式的照相机,但因为年事已高,两个女儿因各自的工作也难以传承父亲的手艺,朋友们在网上传递出了一个信息,郭老师有招徒的意思。李长江看到之后便去登门拜访,那时郭老师已经从上海(第四)照相厂退休,他组建了一个上海郭氏照相机有限公司,就是专门做老式的大相机的,虽然这个市场极小极小,但中国之大也不乏此类发烧友。一来二去的,郭老师看到三十刚出头的李长江虚心好学,于是老师就收了长江这个学生,这中间倒也没有什么繁复的仪式。慢慢的李长江才从郭老师的口中听到了师公郭锡麒先生的一些故事,知道了自己的师公是个了不起的摄影家。后来郭嘉平就会提起他小时候看过的两本影集,即一本《南京影集》,一本《西湖倩景》,这也是郭老师晚年未了的一个心愿。于是李长江就在网上广发英雄帖,不久《西湖倩景》浮出了水面,长江当时用三百元购得了此书并将之呈送给了师傅。后来又有一个在德国的中国人写来了邮件,说自己拥有《南京影集》,且开了一个不低的价格,后来郭老师咬了咬牙买来了这本父亲拍摄的国礼作品。
李长江说他看过这个原版的影集,拿在手里的感觉真是无比的美好。郭老师也好多次提起,希望能够给老父亲办一个摄影展,让国人更多地了解,特别是让摄影爱好者知道老前辈们当年是怎么拍照片的。郭老师说,小时候父亲常带着他去外面拍照,有时他就是一个小助手,比如要拍飞鸟,老先生就让儿子去赶鸟。特别是在抗战期间,郭锡麒先生时常扛着一堆器材,东颠西跑地拍照片。有时躲警报躲飞机轰炸,老先生总是抱着相机而逃的,那是看作跟生命一样重要的东西。在那个年代,郭锡麒先生跟不少的旅行社保持着一种良好的合作关系,所以他时常被邀请去各地拍摄风光照片,由此也成为那个年代最为优秀的风光摄影师之一。
年之后,郭锡麒先生便成了一名“业余”的摄影者,在“文革”中经抄家等变故,不少名作便便焚毁,但即使这样,郭嘉平等子女还是冒死抢救且藏匿了不少老先生的底片和影册等,这才能让我们在展览上见到老先生的杰作。可惜的是,没有能看到父亲作品在要杭州的展出,郭嘉平老师就离开了人世,时为年。师傅一去,让李长江觉得必须要做好师承工作,一方面这些年他钻研湿版摄影术,兼职给美院学生讲有关课程;另一方面他着力在拍摄抗战老兵,期间因为经费问题等原因而放下工作,但在有识之士的帮助下还是在坚持拍摄,这等于一项跟时间赛跑的工作,因为老兵已经所剩寥寥且大多已经风烛残年,所以这是一种抢救性拍摄了。李长江说他有两个梦想,一是给郭锡麒先生办一个正式的摄影展,也可把一部分底片洗印出来,因为据不少专家讲,以郭老作品的份量,这个展在中国美术馆展出也完全没有问题;再一个就是希望为抗战老兵们办一个摄影展,同时出版摄影集。
是的,西湖倩景今尤在,光影传承有后人。今天我们对郭锡麒先生的了解还只是冰山的一角,这正如我们对杭州的历史文化,也还有待挖掘和发现,而这种发现需要有心人,需要有热爱之心的人。前不久我在浙江展览馆又看到一个《文人与史诗》的摄影展,仍是跟民国和抗战有关的,好东西真是不少啊,而且看到郭老当年“华社”同仁的不少作品,今天所谓的先锋,老先生们在上个世纪三十四年代早就玩过了,所不同的是,先生们遇到了伟大的卫国战争,他们献出的不仅仅是底片,而是青春和生命,于是他们留下了永恒。
正如《西湖倩景》的封面,它不是普通的风景照,不是一般的倩景,而是一幅参加抗战的国军28军的塑像,这是为什么?
我想每个人心中都有答案的,那是因为杭州除了美丽的风光之外,实在是一座有英雄气概和情怀的城市,我说杭州要记住郭锡麒先生,那是要记住我们美丽而沧桑的光影,记住苦难和伟大的曾经。
(本文已刊发于年4月21日《杭州日报》“城纪”版,略有删节)
(注:除展览现场照片外,资料照片有李长江先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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