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泰
故事
翁方纲与新泰
中国的酒文化可谓博大精深，单就一个酒杯来说，从木竹到金属，再到陶瓷、玻璃，材料林林总总，其称谓更是繁杂，觚、觯、角、爵、杯、舟等计百余种，不仅仅是喝什么酒用什么杯，依不同身份和不同场合也须得使用不同的饮酒器，《礼记?礼器》中就有“宗庙之祭，尊者举觯，卑者举角”之规定。20世纪70年代中期，新泰市博物馆从汶南镇类王庄征集到了一件玉杯。该玉杯呈梯形状，口呈长方形，通长15.4厘米，宽６厘米，深７厘米，两侧有对称的双耳，玉料为和田玉。玉杯正面以隶书镌铭文五行、以楷书题款五行，共41字。铭文：比于玉犹堂芥杯.孔怀饱德歌既醉。
题款：铭奉衡斋先生雅鉴。常熟赵文毅公五世孙王槐造。北平翁方纲书。
翁方纲，乾隆十七年进士，官至内阁学士。精通金石、谱录、书画、辞章之学，书法与同时的刘墉、梁同书、王文治齐名，是清中叶著名的书法家、文学家、金石学家。这件玉杯的来历，要从明万历五年（公元年）赵用贤弹劾内阁首辅张居正之事说起。这年秋天，张居正父丧，按制应该回家守孝三年，谓之“守制”。但如果朝廷情况特殊，皇帝不许回家守制，也可“夺情”。张居正父丧后，上表要求回家守制，此时万历皇帝仅仅14岁，而朝廷亦正在推行“万历新政”，有大量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于是，万历帝下旨驳回张居正守制的请求。如是三次，张居正便没有回家守制。对此，赵用贤等人认为张居正是矫诏，是贪恋权位，便纷纷上表参劾张居正。这其中，尤以赵用贤的上疏措辞为犀利，他抨击张居正重官阶而轻人伦，其矛头也旁及到万历皇帝。万历帝阅罢奏疏，龙颜大怒，下令将赵用贤廷杖外谪。据载，赵用贤因身体肥腴，不堪苦刑，屁股上的肉随着板子的起落，竟一块块掉了下来，大者如巴掌，小者如铜钱。廷杖后，赵用贤被人抬回家，其妻将那垂落之肉“腊而藏之”，欲以之教育子孙后代。赵用贤因其宁死不屈的谏行，被后世尊为“文死谏”的楷模，受到了天下士大夫的仰慕。那时，赵用贤有一同僚叫许国，也不屑张居正丁忧夺情之事，他在目睹赵用贤挨板子的全过程后，对赵用贤捍卫“纲常”的壮举深表钦佩，给予了很高的赞誉。后来，赵用贤外谪离京，许国前往送行，他特意将自己喜爱的犀牛角杯（兕觥）镌铭赠予赵用贤。该杯阔４寸，高２寸许，铭文：“文羊一角，其理沉黝。不惜剖心，宁辞碎首。黄流在中，为君子寿。”这件珍贵的礼物后来被盗，至清代时流落到孔门弟子颜回的后人颜衡斋手中。颜衡斋是一鉴赏名家，金石书画藏品甚富，且与时任山东学政翁方纲过从甚密。一日，适逢颜衡斋弄璋之喜，前来泰安叩谢岱神，与翁方纲小叙。谈话中，翁获知兕觥在颜手中，遂以此告知曾任汶上知县的赵王槐。赵王槐是赵用贤的五世孙。他甫得知失传余年的传家宝有了下落，自是又惊又喜，便急欲请回此物，以告慰祖先在天之灵。后来，还是由挚友翁方纲出谋划策，赵王槐请人精心制作了一尊玉杯，并请翁方纲题铭，另加一银船，由赵王槐亲自携带至曲阜拜见颜衡斋。赵王槐呈上翁方纲信札，说明来意。翁札曰：“颜氏收藏之博，鉴别之精不止此一觥也。若其归于赵氏则二百年先人之手泽也。在收藏家损一物不足减其美富，而在孝孙之用心得此一物足以同二百余年忠义之气……于是乎书。”颜衡斋念及赵家乃忠烈之门，遂应允奉还。并拓翁方纲所书觥铭数百张，分赠友朋，广为流传，成为一时之佳话。赵王槐以玉.、银船易兕觥而归后，翁方纲作了一首《兕觥归赵歌》，以示庆贺。中有“叟泣还乡告家庙”句，生动地描绘出赵王槐换回兕觥后喜极而哭、激动不已的心情。后来，颜氏收藏的玉杯流落到新泰汶南镇类王庄，最终为新泰博物馆所收藏。关于玉杯上的刻铭，也有一段故事。那十五字的铭文着实令人费解，以三字句读，读之不通；以四字、五字、六字句读，皆词不达意，构不成句式。后经时任山东教育学院教授国光红先生反复揣摩，才释读为：玉堂杯棬，以比于芥。犹歌既醉，饱德孔怀。国光红教授的释读打乱了原文次序，且多出一个“以”字。其原因是翁氏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十五字杯铭应为十六字，当以四字断句。又因在隶书中“比”与“以”形似，故省略“以”字，以“比”字来隐藏“以”字，故此，依据铭文韵律，杯铭便有了上述解读之法。文中前两句运用了《庄子·逍遥游》之典故：“覆杯水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庄子》的这段话是以“杯”与“芥”相比，而芥能胜任“杯水坳堂”之“舟”。赵王槐以玉杯（另加一银船）易兕觥，玉杯即是“杯.”，故云“玉堂”，既隐含“杯.”之质地“玉”，又映射“杯水坳堂”。而“以比于芥”句，一是暗示与此玉杯配套相比的银船（芥为舟），二来以杯易杯，若以流觞曲水于《兰亭集序》的典故推之，则玉杯与兕觥都是“觞”，因此，都可“以比于芥”。文中后两句则引用《诗经·大雅·既醉》的典故：“既醉以酒，既饱以德，君子万年，介尔景福。”酒杯的用途在于饮酒，君子饮酒的目的在于养德，故杯铭由杯.说及“犹歌既醉”，又延伸到“既饱以德”，于是便有了“饱德孔怀”之句，意思是十分向往完美的道德。铭文以此暗含对颜衡斋的赞美及祝福，祝他万年继世，福及子孙。而今，这件珍贵的酒器正静静地躺在新泰市博物馆的展示柜里，等待着后人去发现在它身后的那些更鲜为人知的文化故事。——下期分享：舒序《红楼梦》与新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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