刊头艺术题字:王孟友先生
新兵蛋子
文/薛荣俊
一
初冬的郑州并不很寒冷,这个处在大陆性季风湿润气候的内陆省会,冬天很少见到冰天雪地。马路边一搂粗的法桐树,虬枝上只剩下极少干枯的叶子和落满尘土的毛球,偶尔一阵寒风吹过,几片树叶孤零零飘落到地上,随着穿行汽车的气流飘出很远,但微微的冷涩依然影响不了城市的热闹与繁华。
一列绿皮车缓缓地停靠在郑州火车站,车上走下一队队新入伍的战士,这群沂蒙老区热血青年的新兵生活就这样慢慢开启了。
来自老家人武部的参谋在出站口右侧整理好队伍,等待部队接兵干部的到来,一身的确良新军装没戴领章帽徽的新兵们,好奇的目光左瞧瞧又看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下子闯入眼帘,的确有点目不暇接。解文豪个子不算高,站在队伍的后半部分,他两只手紧紧地抓着胸前的背包带,用小肘尽量撑着,不致于后背上的背包往下溜。从家里出征时,村里的老民兵连长给他打的背包,外相还算可以,就是背包带预留得有点长,文豪怕掉了队,一路上也没再另弄,他腾出右手摘下解放帽,仔细整理一下,小心地戴上,心里想着一定给部队首长一个好印象。文豪抬头仔细端详着广场前“郑州站”三个烫金大字,矫若惊龙苍劲饱满,内心的力量也是满满的,这位从高中直接走进军营的农家子弟,信念里憋着一股劲,一定要考军校,跳出农门。
“赵钢”,“到”。“李维民”,“到”。送兵干部念到一个新兵名字,新兵便立即背起背包,到指定的地方列队,新兵的入伍档案便传递到部队干部手里,听说这叫“交接”,文豪心里默念着,祈祷着自己分到一个好连队,吃苦不怕,最起码得实现自己的军营梦想。不一会儿,新兵分完,大多数都去了二连三连。
解放30汽车一路狂奔,出城后七拐八拐,便上了黄河大堤,卷起一路尘土,车后面的挡布被气流吹起老高,沙尘裹进车厢,新兵们背着背包站在后车厢里,手紧紧地抓住车棚上边拱起的弓形钢管,很自然地接受着突然来临的考验,没有人大惊小怪。到达黄河滩上连队的时候,已经接近晚饭时间了。
孤零零几排房子是上世纪黄河铁路大桥桥工段盖的,为了保卫大桥安全,房子让给了解放军使用。二连三连驻扎在这里,四周没有围墙,二三里之外是地方上的林场,林场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果园和苗圃,再继续往北是农村。连队的正南方一公里就是日夜滔滔的黄河,东边一公里是著名的京广铁路,平均几分钟经过一列火车。
“俺那亲娘,什么破连队,还不如俺老家好咧!”李维民一下汽车,就埋怨道。李维民是在职职工带薪入伍,打球下棋是一把好手。“这么冒失地乱下结论,叫连队首长听见印象不好。”文豪想。“慢慢熬吧!老乡,别发牢骚,到这里只有好好地干。”司机军容整齐,一下车扶了扶军帽温和地说。
“你老家也是山东的?”
“山东滕县的,八四年的兵。”
“噢,老乡老乡。”李维民抓紧伸过手去,和老兵握了握手。“老乡,抽支烟,以后有事还得仰仗你照顾。”赵钢走近老兵,递上一支“大鸡”香烟。赵钢是社会上的“油子”,毕业后打架斗殴,在老家派出所进进出出好几回,他姑姑是老公安,有本事,征兵前几个月把他的户口做了迁移,抹去污点,要不然政审这一关根本过不去。严格地说,他和这群兵根本不是一个县的,赵钢在他姑姑移花接木的“魔力”下,堂而皇之地当上了兵。
“‘大鸡’烟,好!家乡特产。谈不上照顾,我在桥南营部汽车排,我姓任,有时间过去找我玩。放心吧,桥北二连三连的班长几乎都是咱山东的。咱山东兵诚实能干,任劳任怨,没有敢欺负的。”
???……???,集合!
二连的新兵队列在值班干部的口令声中几经整理才初见模样。又用接近刚才的方式,把百十名新兵分别分到了各班,如释重负,释放下背了半天的背包,解文豪后背上潮潮的,这位高中生平时缺乏体育锻炼。李维民、林飞分到了一班,赵钢分到了九班,解文豪分到了六班,六班新兵中除了他一个县的老乡,还有一名新兵是安徽的。
一进寝室,所有的眼光立刻被班长豆腐块似的被子吸引了。“我叫窦文生,是你们的班长。抓紧放好背包,摆放整齐,整理一下服装,准备开饭。”窦班长像一名熟练的导演,站在寝室中央,目光在整个寝室逡巡,最后落在速度较慢的新兵身上。
晚饭的哨声响起,新兵们从班长手里接过碗筷跑出宿舍赶紧集合。动作一定干净利索,给班长一个好印象。文豪心里想着,第一个冲出寝室。那名较慢的新兵个子不低,叫张英文,最后出门又忘记了戴帽子,急急忙忙回宿舍拿帽子,窦班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整理好队伍,带到集合点。
全连队伍集合在炊事班门前,队伍前放着两口军用铝锅,里面盛着面条,可能是面条煮得太早,早已经糗得像浆糊。“连长同志,新兵二连集合完毕,请您指示!”值班排长向张连长报告。
“请稍息。”连长回道。
“稍息!”
“同志们!我是二连连长张文革。欢迎来到绿色的军营,你们都是热血儿郎,地方上的优秀青年。我代表连队党支部、连首长欢迎你们的到来!”哗哗哗……,战士们在老班长的带领下一起鼓掌,张连长逐一向战士们介绍了连队六名干部,口音太重的缘故,新兵们如听天书,几乎一个也没记住。“你们一路辛苦了,先吃饭,饭后听哨声集合开会。”
“按照一到九班顺序打饭!”值班排长大声喊道。
轮到六班的时候,铝锅里只剩下很少的面条了,几乎没了汤汁。“先将就着吃一顿哈,准备不足,各位新战友请担待!”炊事班长林平安在一旁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说道。六班的新兵按照班长吩咐,盛完面条凑到一块,围成一个小圆圈蹲在地上吃。“我的娘唉,这面条怎么这么咸呢?”解文豪吃下第一口,心里嘟囔着,没敢吱声。“班长,还有什么菜?啥时候上?”新兵褚爱堂笑嘻嘻朝窦班长问道。窦班长仿佛没听到,左手捏着筷子,专心致志地低头吃着面条。褚爱堂是从矿务局入伍的,非农业户口,家庭条件相对好一些,在家吃好的习惯了。“哎,这里有什么菜?给我炒个菜吃!”褚爱堂趁班长没看到,悄悄溜到炊事班门口,像在老家路边的饭馆,把头伸向里面问道。“炒啥菜?!你是几班的新兵蛋子?你吃,吃球;不吃,去球!毛病!”里面传来林班长的怒吼,可能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林平安脸气得通红,褚爱堂吓得灰溜溜回到原来的位置。“干啥去了?”其实窦班长一直看着整个过程,他问褚爱堂。“没面条了,去盛了一点。”褚爱堂低着头,小声嘟囔道。“唉,班长,什么叫新兵蛋子?新兵蛋子是什么意思?”褚爱堂抬起稚嫩的目光望着窦班长。“你们都是新兵蛋子!”窦班长重重地回答。“新兵就新兵呗!怎么还新兵蛋子?搞不明白!”“不明白的事多了,以后自己慢慢明白!”“……”部队这第一顿饭给解文豪的印象是:太咸,太稠,太凉,这是他始料未及的,当然,这些所谓的困难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他有他的远大理想。尽管刚刚离开家,他还是有点想娘的了,想念娘做的饭,想念那种味道,想念那种氛围。唉,还不知道什么时间才能再吃上呢!第一次连队军人大会在操场召开。张连长、刘指导员坐在主席台位置,前面一张简单的行军桌。新兵们席地而坐,操场上的地面上一层面一样的细土,软绵绵的,到了这个季节,地上有点凉了,加上不习惯两腿交叉坐立,队伍里不时发出一两声轻轻的叹息,个别新兵蠢蠢欲动。排长、班长们站在新兵后边,都在观察自己班里的新兵遵守纪律情况。张连长讲了连队的光荣历史和军人的历史使命,大体说了一下新兵连的训练计划,刘指导员领着学习了党的十三大会议精神、部分《内务条例》章节,公布了班长名单和下一步组建各文体小组的计划,第一次军人大会结束,战士们各自回到宿舍。
“班长,咱们是炮兵?什么炮?”回到宿舍,新兵们叽叽喳喳争先恐后地问班长。“双37高射炮。”窦班长答道。
“班长,我们真是保卫黄河大桥的?还怪光荣呢!”
“大桥什么样?叫我们过去看看不?”
“黄河什么样?里边肯定很多鱼吧?班长,叫咱去逮鱼不?”
“班长,你入党了吗?当兵几年能入党?”
“班长,我们连驻在这荒郊野外,算不算独立连?”……
窦班长耐心地回答着新兵们一个个好奇的问题,快接近熄灯时间了,他强调了一下要求。“今天你们都累了,从明天开始,每晚上熄灯之前在床上做俯卧撑和仰卧起坐,不会的跟我学,抓紧把个人身体素质提升上去,以后我们的训练内容还有很多。另外,从现在开始,只要是出这个门必须和我请假。明天早上起床第一件事,赶紧去厕所排除大小便,回来在门口列队喊口令,早操后整理内务,打扫卫生,动作一定要快。”
“班长,什么是内务?”张英文满目疑惑地问。
“就是打扫室内外卫生叠被子!”窦班长回答道。
???……???,熄灯!
累了一天的新兵们洗漱之后纷纷上了床,在班长的催促声中渐渐进入了梦想。
大约两点的时候,张英文推醒熟睡的窦班长。“班长,我向你请假,我要解手!”“去,去,去!”窦班长眼也不睁,显得极不耐烦。吱呦……不大工夫,张英文又回到窦班长床边。“班长,厕所在哪里?忘了问你。”
“出门往东走米,亮灯的那地方就是,墙上写着字。”
“东是哪边?”
“出门左手就是东!你这个新兵蛋子!咋这么笨呀?!”
显然,窦班长生气了。
二
解文豪很高兴,终于收到了第一封信,不过不是家里写的,是高中同桌回的信,他最盼望的还是哥哥姐姐的回信,尽管刚离开家,心里还是挂念着父母的身体状况。
新兵训练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立正的要领,两脚跟靠拢并齐,两脚尖向外分开约60度,两腿挺直,小腹微收,自然挺胸,上体正直,微向前倾,两肩要平,稍向后张,两臂自然下垂,手指并拢自然微屈,拇指尖贴于食指的第二节,中指贴于裤缝,头要正,颈要直,口要闭,下颌微收,两眼向前平视。”窦班长熟练地讲解着要领,一会儿示范一会儿纠正,一上午下来口干舌燥。全班整体接受很快,还是张英文愚笨一点,反应迟钝,班长费了不少心思。
训练速度快的班,很快就进入了三种步伐的训练。窦班长很沉稳,掌握着速度不快不慢,训练新内容的同时,不忘复习旧内容,总体来说,六班训练成绩是较好的。
“棉胶棉,棉胶棉,棉胶棉……”,训练休息间隙,四班王班长正在调教一个新兵,再看看新兵脚上,一只是棉鞋,一只是胶鞋。比划来比划去,步子迈不到口令上,看来还是不行,王班长干脆面对面手握那位新兵的双手,头顶着头,王班长边喊口令边后退,新兵跟着王班长一步一步往前挪。
解文豪始终没看明白什么意思,正在纳闷。“那个新兵我认识,我俩一个乡的,他不识数,没上过学。”张英文一脸堆笑地说道。
“班长喊的‘棉胶棉’是什么意思?”
“那新兵不识数,棉鞋代替一,胶鞋代替二吧。”
“噢,你这么聪明!这么快就破解了,我怎么没看出来呢?”
“不是我聪明,昨天我那个老乡和我说的。”
“你一个乡的那个老乡叫啥?”
“赵二虎,在老家都叫他‘憨虎’,家里是烙火烧的。”
“你怎么啥也知道?”
“哈哈哈……”
值班排长带着班长们逐班检查内务卫生,真是不错,六班夺得第一个第一名。“加油!铮铮汉子们!幸亏我尽了最大努力,不然真的拉了班里的后腿了。”文豪心里想着。
???……???,各班继续训练!操场上传来值班排长铿锵有力的口令。
“齐步走,一二一,一二一,……”窦班长正全神贯注地带领战士训练。“六班长,指导员叫你和解文豪过去一下,去他宿舍。”值班排长站得老远,大声喊着。“全班原地休息,解文豪跟我走。”窦班长心生疑问,他俩急匆匆奔向指导员宿舍。
“窦文生,不错哈,没想到你小子生产经营很内行,训练也顶呱呱,全才呀!”一进门,刘指导员笑着对窦班长说。“指导员,我正努力。”窦班长也笑着回答。
“从档案上看,你班解文豪是咱连为数很少的高中生,这样,这几天先不叫他训练,把连里的黑板报、宣传栏办起来。”
“黑板报?不是有文书张凯吗?解文豪不训练落下了怎么办?”
“张凯?你不知道?他老家谈的对象分手了,失恋了,正痛苦呢,哪还有心思干活?”
“行。坚决服从指导员安排!”窦班长起身笔直站好,啪!一个军礼。
“就你小子滑头,谁也没有你反应快!”刘指导员笑眯眯地说,“你快回去训练吧!”窦班长转身出门,继续去训练。
刘指导员向解文豪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窦班长。原来,窦班长在后勤干连队生产经营,他承包了军人服务社,进进出出接触不少人,头脑聪明,话来得快,是非常灵活的兵。这次到班排带新兵,是争取早入党。
随后,刘指导员把办黑板报的事详细交代给解文豪。办黑板报文豪并不陌生,高中时他是学校“希望”文学社骨干成员,学校的黑板报全是文学社办的。来到部队,只不过在内容上变化一下,文豪对这份工作信心百倍。
彩色粉笔、板擦、尺子,板刷、广告色、报刊刊头画集……这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工具堆了一地。解文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加班加点把连队所有的黑板橱窗弄得漂漂亮亮,刘指导员非常高兴,在连务会上提出了表扬。这一下解文豪在连里可出了名,晚上休息时间,很多文盲战友找他帮忙写家信,这个给新订的对象报平安,那个向村书记申请宅基地,文豪不断地变换人物角色,忙得不亦乐乎,乐于助人的名声在连队不胫而走。
今天来部队半个月了,新兵们逐步适应了训练的节奏,吃过晚饭的他们灯光下懒懒地趴在床上。“???……???,各班到会议室领取领章帽徽。”门外传来值班排长的喊声。
“发领章帽徽了!和班长说,快去领!”张英文听不得发被装,激动得手舞足蹈。
领到领章帽徽的新兵们异常兴奋,急切地询问班长怎么缝领章。红线绣花针,窦班长耐心地一个一个教着。“领章的三个边要和上衣领子的边平行,领章上五角星的顶端垂直上边。”窦班长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解文豪默默地领会班长的要领,仔细揣摩,拿红线认真地缝上红领章,他很用心,好像是珍惜在部队上的每一段岁月,留意每一处过往的风景,一块领来的还有每人一个的小板凳。这下新兵们都放心了,以后开会再不用坐在地上了。
早饭后,值班排长又领着各班长检查内务卫生,六班又是第一名。八班长嘴里心里极不服气,牢骚归牢骚,但是一脸的笑容。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到了年底,连队决定筹划庆元旦文体活动。刘指导员当过宣传干事,打球照相、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弄这事,如鱼得水。
连队会议室只有两间,里面挤得满满的,正在召开庆元旦文体活动筹划会议,刘指导员主持,班长以上干部,以及涉及到各个活动的战士都参加了,解文豪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心里有点激动。
“今天的会议是筹划准备会议,期间可以打断我的讲话提建议,但是必须举手示意。下面我先把我的初步设想说一下,注意听,每一项活动都有组织者和参与者,完了以后,连长还有补充。”指导员早就深谋远虑,心里托起了盘子。
“元旦假期是1号到3号三天,我们和三连初步达成协议,准备搞一场篮球赛,球赛准备安排在1号上午,参赛队员就是以前咱连篮球队的几个人,这个需要一排盛宏排长抽空带着再练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篮球赛的奖品是篮球,冠军队得四个篮球,亚军队两个篮球,奖品花费咱和三连均摊。裁判员不能再叫三排长担任了,有袒护嫌疑,虽然局势小,咱也得把活动搞得有声有色、赛出风格赛出水平,我看看能不能从乡机关找个裁判。”刘指导员详细地安排着。
“李维民前天打球崴着脚了,不知道好了没有?”一排长举手示意,问道。
“他好了,这两天一直在参加训练。”一班长刘鑫回道。
“那就好。”
“我继续担任我的后卫,我不带头我看你们不积极。”指导员对着盛排长说。“全连战士组织好充当啦啦队,这个问题需要值班排长积极组织,文书找好记分员。”
“1号下午战士自由活动,但是按照顺序,有一个排战备值班,新战士初次接触战备值班,每一位班长要向新兵明确任务,确实值好班,这个任务一会儿连长还安排。2号咱们连初步设想举行‘庆元旦文艺晚会’,咱们连官兵来自五个省,发扬五湖四海的精神,各自挖掘潜力,积极出节目,节目名单以最快的速度报到队部,张文书负责统计整理,二排甘胜利排长负责选定,再进一步召开节目表演人员会议,逐个节目把关,把战士的积极性充分调动起来,主持有甘排长担任,你这个老将得出力了!”
“主持词怎么办?”甘排长举手问道。
“你自己写!你这大学生不写不浪费资源吗?你可以把六班的解文豪叫过去当助手。”指导员看着甘排长回答。甘排长是陆院的高材生,善于学习,脑子好使,工作扎实,经常把美国“西点”军校魔鬼式训练的小故事,带进战士们的日常生活。
“好!混上助手了!”甘排长自嘲道。
“3号活动初步设想是庆元旦猜谜语。这个活动需要派名战士去买本《谜语大全》回来,正好捎带着买些其他东西,我的设想是在二排三排这排房子和炊事班房子之间,用扎丝拉起若干彩虹,买些彩纸剪成燕尾条,写上谜语,用别针别到彩虹上,谁知道谜底谁撕彩条,拿着彩条去找司务长领奖品”。
“奖品是啥?”司务长急切地问道。
“别急!听我安排。买些瓜子糖块当奖品,一条谜语一把瓜子糖块,这个权利给司务长了,奖品不够你自己解决哈!买东西、写彩条,司务长叫上六班的解文豪一块去,我看这个兵挺有能力的,这对他也是一个锻炼。司务长、六班长、解文豪,听明白没有?”
“明白!”“明白!”三人相继回答。
“另外,我们六名干部还要适时地下到班里进行一些座谈,这个我看着连长已经拿出计划了,等一会儿连长还详细安排!”
庆元旦各项活动如期进行,新兵们开眼界了,原来部队是这样过节的,除了喝酒吃肉写家信,还有丰富的业余文化生活!儿想爹娘一阵子,这想念很快冲淡在连队火热的气氛里。
三
新兵们开始专业训练了,操练双37高炮的理论知识和战前准备动作。理论学习涉及到文化知识,这一下难倒了许多文盲战士。“大拇指测距法”,根据直角三角函数来测量距离,很多文盲战友根本不明白,半生半熟之间稀里糊涂就推到了实际操作训练环节。解文豪被安排当三炮手,具体任务负责在测量兵的报送下,装填高炮实战时目标飞机的具体距离,这个任务对他来说一点也不难。战友们对火炮都很好奇,但是想马上取得好的训练成绩是很不容易的。
上午连队集合,张连长刘指导员详细传达了师里下达的《关于创建达标连队达标军官优秀士兵的实施意见》,文件在军事训练、组织建设、后勤生产经营方面都规定了硬性指标。其中生产经营年底要达到“万元连”,这一下把他俩愁坏了。连队党支部接着开会研究方案,针对上级要求制定计划,努力争取年底连队达标。
师后勤部为了帮助连队创建“万元连”,给每一个连队配置一个塑料大棚的钢结构和薄膜,鼓励连队反季节种蔬菜,种了蔬菜连队自己吃,多余的拿去卖,增加经济收入。连队在黄河滩上,好地块有的是,缺的就是盖大棚的草苫子和蔬菜种植技术,好在二连素有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劈波斩浪、一往无前的精神,建蔬菜大棚的土墙,拆下战士床板自己打,没有草苫子,派战士到黄河滩上割荒草回来自己编。三天功夫,一座多平的塑料大棚拔地而起。看着战士们晒得黑乎乎的脸膛,裂得树皮一样的双手,指导员掏出一包“彩蝶”香烟,每个战士发一支。这都是我年轻的兄弟呀!“我谢谢你们!”指导员喊着,啪!一个标准的军礼对准了这帮新兵蛋子。
“司务长!”指导员四下寻找,大声喊道。
“到!”
“今晚上每个班加上一只烧鸡,两瓶白酒,耽误一刻,格杀勿论!”指导员笑着喊道。
“是——”司务长一溜小跑,骑上自行车去买烧鸡了。
紧接着连队整理了鱼塘,放上了鱼苗。把厕所后面改建成猪圈,原来摆放在路边上没用的防空掩体,人工推到猪圈,埋到土里一半,上面一半是绝好的猪圈,指导员自喜于他的聪明创举,得意地问九班长段伟宏,“老九,咱连的这几项建设哪一样最好?”
“指导员,你是说建设得漂亮?还是实用?”九班长反问道。
“我是说哪个具有创意?”这个问题对于小学没毕业的九班长,确实有点困难。
“我看着鱼塘上面的木板厕所建设得最好,和东北的一模一样的。”
“狗屁,猪圈!”指导员操着浓重的湖北口音,骄傲地回答。
“哈哈哈……”战士们哄堂大笑。
“笑啥笑?新兵蛋子!”九班长脸红红的。
后来这个“典故”成了老兵们耍弄九班长的笑料。
后勤这几项建设如果按照计划,年底收入几千元,绝对没问题。只是蔬菜大棚缺乏专业管理人员,所幸,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英文在老家时,他家就是种菜的,他帮助家里种过菜。张英文脱颖而出,有了用武之地,训练之余他总是出现在大棚里。
他写信和家里要来黄瓜、西红柿等新品种,自己想办法育苗,不几天,大棚里有了绿意。缘于一个班的因素,解文豪经常来大棚找张英文玩,有时也碰上督战的指导员,指导员几乎一天来一趟,随时掌握蔬菜的生长情况。
“再过两周就能结黄瓜。”张英文边干活边和解文豪说着,脸上是汗,手上是泥。“你就吹吧,到时候结不了,我看你怎么和指导员交代?”解文豪像数落一个小学生。
“你不信就散,我说能结就能结,你没看着那一棵快开花了?”
“可不!真的有花蕾了。”
“你就?好吧”!
两周后大棚里果然结了两支黄瓜,指导员看了喜出望外,打电话叫营教导员来大棚欣赏“战果”。
解文豪又来大棚找张英文玩,结果张英文不在,鲜嫩欲滴的黄瓜勾起了他的馋瘾,“嗨!这玩意看着就好吃。”又想谁吃不是吃?解文豪没打迟疑,把那两支黄瓜扭下来洗了洗,一溜小跑回到宿舍,和战友们过了一把瘾。
这一下,真惹了大祸!教导员满腔热情来了,看到了两个黄瓜把子,虽没说啥,心里不高兴却是显而易见的。走后,指导员重重地批了张英文一顿,命令司务长在大棚上加上了一道铁锁。张英文明知道是解文豪偷吃的,但他始终没有说,指导员不再追究,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天午饭后,新兵们午休刚刚睡着,从大棚那边传来张英文撕心裂肺的喊声,“快救火呀,大棚着火了!”
等战士们起床端着脸盆跑向大棚,大棚在熊熊烈火中早已付之一炬了。指导员心疼得一夜没睡觉。战士们是可爱的,他们啥也不缺乏,缺乏的是我的管理,第一个做检讨的应该是我。
连队支委会,指导员主动做了深刻的检查。
冲锋枪训练快一个月了。卧姿装子弹、定标尺、据枪瞄准、击发……反反复复地重复这几个动作。解文豪每一天都自觉拿出几十分钟集中精力练习,有时忙于指导员交给的工作,忽略了训练,自己感觉落下战友一大截子。“千万不能捡了芝麻漏了西瓜,训练必须弄好。”他自我总结。自己最大的毛病就是据枪不稳、击发用力不均匀,可能是手劲不足,时常有哆嗦的感觉。一贯毛躁的张英文没心思瞄准,偷偷点上烟过瘾,被班长发现,腰带铁头狠狠地抽在后背上,他委屈地扔掉香烟,向班长投去怨恨的目光。
收操小结,窦班长总结了一下训练情况,重点表扬了解文豪积极、谦虚的态度,批评了张英文吊儿郎当的顽劣作风,明确了“班规”,实弹打靶谁不及格,谁掏钱买班里的卫生工具,并且还有相应的惩罚,全班鸦雀无声没有一个反对的,心里都在暗暗较劲。
连队在一个废弃多年的砖窑实弹射击,二排长甘胜利担任现场总指挥。张连长刘鑫排长站在战士后面,指导战士按步骤操作,10名战士一组,每人5发子弹。
“1号靶位射击前准备完毕,2号靶位射击前准备完毕……”靶位上依次向总指挥报告。
“开始射击!”甘排长下达命令。当,当,当当当……目标靶后面旧砖窑腾起一缕缕青烟。别急,慢慢来,时间很充足,沉着击发!”张连长刘排长在战士背后不时地提醒着。
“起立!验枪!”
答,答,答……
“带回!”甘排长口令准确有力。“跑步走,一二一……”
报靶位电话传来信息,六班射击成绩来到窦班长手上,及格以上7人,不及格4人,张英文一发未中,光蛋。窦班长气呼呼地瞪了张英文一眼。
实弹射击完毕,连队带回。射击枪械由二排带回,六班负责背抢。路过一片杨树林时,张英文报告班长要解手,窦班长应允,伸手接枪,张英文没给班长,只顾往树林深处跑去。
当——刚过了几分钟,树林里传来枪声。“谁去树林了?六班长,谁去树林了?”新兵们还没反应过来,甘排长已经跑过来,急切地问。
“张英文,张英文去解手了!”
“坏了!这新兵蛋子哪来的子弹?!快去看看,别出事喽。”
窦班长急切地喊道:“老五,你把六班带回去,我去看看!”
六班长快步跑向树林中张英文的方向,他被吓懵了:张英文杵着枪呆呆地傻站着,远处羊群跟前躺着一位老人,一条黄狗围着老人上蹿下跳,急得乱咬乱叫……
“张英文,怎么回事?”窦班长大声怒吼。
“我,瞄得是杨树,谁知道,后边坑里还有人!他放羊,去,去哪里不好?……”张英文浑身如筛糠,早已经泣不成声了。窦班长知道完了,自己的兵闯大祸了。
甘排长跑到的时候,窦班长一屁股瘫坐到地上。一会儿,张连长刘排长也赶来了,张连长靠近老人看了看,头部中弹,已经没气了。
原来,射击考核时张英文自己偷着把子弹藏了一发,解手是假的,自己想偷着过过枪瘾,结果正巧打中了老人的脑袋,这下闯大祸了。
师政治部、县武装部、县公安局、乡里、村里都来人了,对现场作了调查分析,师保卫科给张英文做了详细的调查笔录,乡里安排把老人尸体抬回家,师保卫科把张英文带走,关了禁闭。
一周后,师里传来处理决定:张连长、刘指导员留党察看两年处分,行政降一级;甘排长、窦班长行政警告;张英文开除军籍,押送回家。春节来临之前,张连长调到了师部农场,刘指导员报批转业。
细雨霏霏,连里格外得冷清,到处弥漫着沮丧的味道。整个连里找不到窦班长,解文豪知道班长去哪里了,他急匆匆地来到黄河大堤上的“老魏酒馆”,扶起喝得烂醉的班长,斜扛着歪歪扭扭回到寝室。
四
副连长身体有病,请假住进了医院,三排长被抽调去某留守处看管营房。二连暂时只有两名干部,营党委决定有甘排长临时主持全连工作,六班长窦文生代二排长,九班长段宏伟代三排长。
新兵训练结束,留下十来个新兵预提班长,其他的都去了老兵连,赵钢、解文豪、李维民留了下来。为了打发平时的闲暇时光,也为了学一技之长,解文豪报名学习了军区机关报《前卫报》的通讯员函授班,没事的时候自己看看资料,练练笔,偶尔找窦班长玩一下,不单因窦班长是自己的新兵班长,更因为两人有很多的共同点。
一天下午,吃完晚饭的解文豪和窦班长在黄河大堤上散步。“班长,怎么和我一块的新兵都下老兵连了,你们老兵怎么还叫俺新兵蛋子呢?”解文豪似乎很委屈地问道。
“咋了?叫新兵蛋子不行呀?!你们就是新兵呀,在新兵来连队之前,新兵蛋子、新兵、屌兵、熊兵,都是你们的‘光荣’称号……”
窦班长谑笑着说。
“唉,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新兵蛋子这雅号,简直就是对我们精神的摧残!”解文豪显得很无奈,无力,无助。
“不要有情绪,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连队首长对你还是很器重的嘛。当然,你各项工作干得都很好。”
“谢谢班长鼓励!我继续干好本职工作。”
连队接到命令去师部农场劳动,解文豪干体力活不行,对此心里有股莫名的烦躁和紧张。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快快割麦!快快播谷!”,清晨一大早,黄河北岸连队院子里,布谷鸟清脆的叫声就吵醒了解文豪,解文豪赶紧起床,着急忙慌地去例行公事,迎头碰上甘排长,他叫住解文豪,安排他一件光荣任务,叫他坐火车去古荥小镇为连队买草帽。古荥小镇确实小,用不了十分钟就走到头,但也确实大,一个步兵团部就驻扎在那里,从黄河滩的连队到古荥镇需坐半天的火车,再走上一个小时才到达。说实话,解文豪从高中参军,在家从来没买过东西,叫他去买草帽,真是赶着鸭子上架——确实很为难。但考虑到连队首长的信任,考虑到以后的进步,文豪还是硬着头皮去了。镇上那天是大集,平时大街两边众多的麻将桌和闲来无事打麻将的人一个都不见了,相反,叫卖冰糕的小贩倒多了不少。老乡大多忙着购买镰刀扫帚、草绳草帽等用品。解文豪忐忑不安地凑到卖草帽的摊子前,硬着头皮跟人家搭讪,生怕被人家“搉了”,河南人说被人骗了、敲竹杠了,就是叫人家“搉了”。还好,终于算“完成”任务。连队熄灯后,解文豪抱着一大摞草帽回到连队,气喘吁吁交给甘排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但后来才知道,这个任务真的干得不怎么样,插秧的时候微风吹起,草帽立即和战士拜拜,刮得到处都是,耽误了插秧。解文豪由于没有经验,只买了草帽,没买帽带,任务只能算完成一半。虽没有人指责他,但解文豪自己心里很愧疚。
五月的原阳县是充满生命力的,到处一片绿色。走出村口像展开了一幅油画,从黄河大堤一直到稻田到芦苇荡到黄河滩,大堤两侧的榆树是墨绿的,稻田里刚插上的秧苗是淡绿的,浅滩上的柳树芦苇是翠绿的……几条用来运送肥料秧苗的土路上铺着一层面一样细的土,焦灼的阳光下人们赶着马车、提着老式青花瓷水壶慢吞吞地走着,黝黑的脚丫被晒得发烫的细土搓揉着,几个顽皮的孩子早已把衣服脱光,光溜溜地在路旁的水沟里追打嬉闹,硬是为夏日的风情增添了几分诗情画意。
师部农场就在原阳县,那里盛产优质大米,据说古时候是为朝廷进贡的,也就是老百姓说的“原阳贡米”。原阳虽说不是江南水乡,但对于文豪这个沂蒙山区长大的青年,显然感到十分新鲜。
连队临时驻在一个紧挨着黄河大堤名为黄寺村的老乡家,三间瓦房刚盖完,为了支援部队建设,先叫解放军用了。新兵老兵20多人,都挤在三间正房里,十分拥挤。甘排长、张文书和炊事班住在另一家,那边有齐整的家具,很方便。
“布谷声中雨满犁,催耕不独野人知。荷锄莫道春耘早,正是披蓑化犊时。”第二天,伴随着布谷声声全连人马就到了原阳农场。
正所谓“麦黄插稻、稻黄种麦”的季节,在古荥是收麦,到了原阳恰恰是插秧的季节。插秧前,连队为每个班分了任务,解文豪班里六个战士,整理稻田、向地方老乡借工具、起秧苗、运秧苗全部包干,连队只管到最后验收。工具一无所有,全靠向老乡借,这就给了战士和老乡打交道的机会,也就是这个机会,成就了后来一对恩爱夫妻的姻缘。
解文豪当时的特点是思想单纯、老实听话,考虑到自己是新兵,人微言轻,有些问题看出窍门也不敢讲,怕得罪班长和连队领导,影响以后的进步,现在看来,那时解文豪的思想有点保守,叫人说不出好与坏的感觉。就在整理稻田的时候,被坏人“搉了”,并且受害的是全班——
师部农场几千亩稻田,几十个鱼塘,只有十来个兵。春天,他们用拖拉机犁完水田,通过水沟放进黄河水就不管了,其实兵少田多,也真管不过来,剩下的任务靠野战部队突击完成。战士须在没膝盖的水田里来回拉木耙,先把高洼不平的水田摊平,再插稻秧。可哪来的木耙?窦班长嘴皮子很溜,没多大工夫,他就借来了一副木耙。窦班长说“木耙是枣木的,价钱很贵,老乡舍不得借”。
临近傍晚的时候,战士们正好干完一块大水田,全班都累得不轻,收工时都不愿意将木耙抬回村里。第二天,木耙被偷了,正如解文豪想象的。全班赔了老乡贰佰元钱,当时是很大的教训。
“布谷布谷,布谷布谷”、“快快割麦!快快播谷”。布谷鸟叫,犁耙水响,这时候是黄河两岸最忙碌的季节,也是景色最美的季节,细细的春雨,宽阔的水田,男人们戴着斗笠,扬鞭扶犁整田;女人们披着蓑衣,弯腰插秧栽苗,如诗如画,景色胜过江南水乡。黄寺村的布谷鸟似乎叫得更响,黄河大堤以南的村子都匆匆地投入到插秧生产中。真正插秧的时候,全班战士都感到力不从心,干起来都不顺手,不是抓秧苗的手忙不过来,像天女散花撒得到处都是;就是秧插得歪七扭八、杂乱无章。最后集思广益,找来木桩和线绳当标尺,这才稍微像样了,但是没法和老乡比,路过的老乡看着战士们笨拙的插秧动作觉得很好笑。
窦班长来农场劳动之前想回家谈对象,谁料来了任务。全班都为插秧进度着急,正当窦班长闷闷不乐的时候,天上掉下来个俊妹妹——当地的两个姑娘从稻田边的土埂上走过,走在后面的是姐姐,穿了一身米黄色西装,里面是粉红色的碎花衬衣,裤腿挽到膝盖,露出了雪白的小腿,煞是诱人,高挺的个头,白皙的面孔,耳朵上带着金耳环,这在二十多年前落后的农村显然是时髦加高贵的。窦班长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姑娘,半天没回过神来,手里的秧苗溜到了田里。
班长就是班长,有过人的功底。第二天,漂亮的姑娘就被他“俘虏”了。一了解,姑娘叫刘彩霞,是邻村支部书记的女儿,她家的稻子早插完了,那天是和表妹去黄河滩上玩,路过二连的稻田。窦班长大眼睛三眨两眨,靠着三寸不烂之舌就说动了她帮忙插秧。解文豪干活不行,被窦班长安排到田边专管挪木桩,刘彩霞在解文豪和班长之间,窦班长把自己的口才发挥得淋漓尽致,用尽所有的办法讨得刘彩霞的欢心,刘彩霞落落大方,秧插得飞快,解文豪在田边几乎不用干,刘彩霞高兴地为战士们唱起了《粉红色的回忆》,解文豪闲了一个上午,亲眼目睹了班长和刘彩霞的亲昵程度,其他战友羡慕得要命。这时候解文豪突然冒出一句家乡话,“你往那靠靠!”意思是给他一点空间,他也干一点,好表现表现。新兵嘛,上进心强,怕表现晚了,影响进步。刘彩霞当时啥也没说,还是飞快地插秧,只是停止了唱歌,窦班长抽空狠狠地瞪了解文豪一眼。
吃过晚饭,窦班长单独和解文豪谈心,解文豪盼望着表扬自己一番,谁料到班长狠狠地训了解文豪一顿,没说什么理由,后来才知道,原阳县方言骂人时,就用解文豪说的那个“靠”字。这件事叫解文豪难过了好几天,深悔自己对当地风俗了解的少,知识面窄。
解文豪在家时虽没干过农活,但他劳动出勤很实在,每天早出晚归,班长交代的事毫厘不差地完成。但是,他慢慢发现,虽然是一个县的老乡,那几个战友也有点欺负他没社会经验。这不,他放在褥子底下的雨衣不翼而飞了!解文豪端着饭碗慢慢地咀嚼着米粒,自己想出一个办法。
天异常热。甘排长为了调动战士们劳动积极性,派司务长每人发了一包“健力宝”香烟,这下可满足了抽烟战士的“烟瘾”。新兵们凑到一块想赶紧解馋。“唉,唉,唉,老乡们先别动,你们的烟先别动,我不抽烟,先把我的抽了!来,来,来,一人一支,今天我也抽一支。”解文豪给每个老乡发了一支香烟。“这小子今天这么大方,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李维民边接着香烟,边嘟囔。
“人家解文豪一直不小气!”另一个老乡帮腔。
“我不抽烟,先把我的抽了!以后连里再发烟全是弟兄们的。弟兄们,有个事我问问大家,我的雨衣不见了,谁拿错了?”解文豪不紧不慢地说着。
“都有雨衣,谁稀罕你的?”李维民搭腔。
“没见”,“没见”。“给我我也不要”。
“好!既然这样,咱就把话说开。我解文豪虽然是学生入伍,没有生活经验,但也不是傻瓜,平时我拿弟兄们当亲兄弟。但话说回来,咱都是新兵蛋子,老家的话席上滚到地下,一个熊样!我奉劝想欺负我的人,把你的想法扔得远远的。我无非就是在连部多干了几次活,那都是连队首长安排的,我干那些活丝毫影响不了你的进步。个别人,太不像话了!”说着,解文豪把剩下的半包烟“叭唧”扔到了稻田里。
“哪有欺负你的?可能是放错地方了,回去再找找。”李维民赶紧打圆场。
???……???……各班继续劳动!远处传来值班排长的口令。
第二天早上一睁眼,解文豪在床头看见了自己的雨衣。他微微一笑,心想,不错,这雨衣居然长腿了。
由于解文豪的单纯和实在,后来他和另一个叫王硕的战友取得了窦班长的信任,成了窦班长恋爱征途上不折不扣的“通信员”。
插秧任务干得很快,后来连队决定只在上午干,下午休息。再后来窦班长给解文豪和王硕一个更新颖的任务,去给刘彩霞送信。当时由于通讯落后,只能通过写纸条的方式,窦班长讲好了任务:“你俩把纸条送去,一是不耽误我和刘彩霞约会,二是别叫甘排长知道,你们以后就不用劳动了,只管休息”。窦班长说到做到,真没叫他俩再劳动。王硕很聪明,每次去刘家他都装着和刘彩霞家人啦家常,然后解文豪趁人不注意快速将纸条交给刘彩霞。完成任务异常高兴的他们,沿黄河大堤说说笑笑地回到黄寺村。出于好奇,期间也有机会偷看过窦班长的“鸡毛信”,不过他们都不说出去。就这样全班都努力地为窦班长保着密。
慢慢地全班就上了窦班长的当。
一天中午,全班围着菜盆吃饭,窦班长滔滔不绝地陈述他的观点。大概意思是战士们每月的津贴太少了,花不着数,建议每个月有一个人领,依次轮流。解文豪当时想班长肯定用全班的津贴去谈恋爱,但他没敢讲。就这样,窦班长领了全班的津贴,第二天他就请假去了原阳县城,津贴全部为刘彩霞买了衣服,那时间马靴、连衣裙在农村是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品,但窦班长前前后后给刘彩霞买的全是精品中的精品。好在窦班长退伍以后,刘彩霞真的嫁给了他。
五
甘排长的军校同学、师里的荣干事,周末来找他玩,在完全了解了二连的光荣历史以后,建议在组织建设上下功夫、做文章,他可以帮助甘排长打开局面,并给甘排长留下了不少好的建议。
甘排长是一个善于动脑筋的人,当年陆军学院的高材生,工作能力不一般。他先系统地梳理了一下军区政治部文件争创“建功杯”的具体工作,仔细寻找工作突破口,在脑子里初步形成一个工作规划,围绕“报纸有名、电视有影、广播有声”的具体要求,开展了各项工作。
又一个周末,甘排长叫老乡把宣传部的“笔杆子”约到连队,深入采访了连队的组织建设,张文书、解文豪一路相陪,几天下来,解文豪执笔的通讯《立足荒滩建功立业,扎根基层矢志不渝》出炉了,经过“笔杆子”斟酌修改,军报二版头条登载,文豪通讯报道成绩突飞猛进,有关二连组织建设的报道在《河南日报》、郑州经济广播电台一发而不可收,甘排长美好的设想逐渐呈现。
宣传效果是有了,但是上级要求的“六室三场”,连队基本上都不达标,甘排长集思广益,准备向共建单位县化肥厂“化缘”。第二天一大早,他和盛排长便去了化肥厂。
化肥厂是秦厂长和张书记接待的。二楼接待室里,张书记端茶递烟,一番寒暄后,又把办公室韩主任宣传办吴芳主任叫来。
来人坐定后,甘排长把争创军区“建功杯”活动的想法和困难具体说了一下,秦厂长很直爽:“为部队排忧解难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有啥困难排长你尽管说,我们马上就办。”
“困难也不是很大,就是想把球场地面硬化一下,图书室阅览室补充一点图书,另外,最好再帮助一点……”甘排长细数着项目。
“没问题,这点困难算啥。”张书记应着。
“甘排长你们稍等一等,俺开个会研究一下,马上给你答复!”秦厂长说道。
秦厂长、张书记、韩主任去了另一间办公室,吴主任陪着甘排长他们说话。
不一会三人又来到接待室。“甘排长,刚才我们研究了一下”,张书记端起水壶给甘排长续了续水,韩主任赶紧接过了水壶,甘排长急切的目光落到张书记脸上。“决定帮助你们硬化球场,实在不行,把去菜园去厕所的路都硬化喽。”
“太感谢了!”甘排长激动地站了起来,忽然又感觉自己太冲动,赶忙拿起香烟,给秦厂长和张书记递上。
“图书室书籍我们从厂俱乐部给你们筹措一部分,另外给你们一部分钱,再去新华书店买一些。”张书记不紧不慢地补充着,“另外,再补充一些体育器材”。
“太好了!谢谢!谢谢!太感谢您们了!”甘排长如释重负,一脸的笑容。
对接非常成功,酒当然喝得酣畅淋漓。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午3点多,空酒瓶在墙角摆了一大堆,场上大多都喝多了,自行车也骑不了了,两人走着啦着,吹着喷着,一路踉踉跄跄,天黑才到连队。
第二天早上醒酒后,甘排长忽然有个想法,必须和战友荣干事要几个帮手,把所有的版面、团支部活动资料和检查汇报材料准备好。他伸了伸懒腰,向值班电话室走去。
两个战友天南海北聊了半天,非常亲切,难题当然解决了。荣干事从工兵营抽调来两个老文书,甘排长的困难根本不算困难。
叮铃铃,叮铃铃……值班电话急促地响起。
“今天下午军区政治部争创“建功杯”活动验收组,将去你们二连验收,希望引起连队官兵高度重视,抓紧打扫卫生。另外,带队检查的是军区的正团级处长,参加过越战的老英雄,脾气古怪,很难伺候,不过爱下象棋,连队有喜欢象棋的可以陪着老英雄下一盘,老首长脾气很怪,越赢他他越有劲,越高兴。”
“嗯,嗯,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仔细准备,拿出最好的姿态,争取验收过关!”甘排长认真记着。
放下电话,甘排长从兜里掏出哨子,立即安排各项任务,这位年轻帅气的军官,干啥事都雷厉风行。
“一班长,把你们班李维民叫过来!”李维民是下棋高手。
李维民跑步到甘排长面前。“维民,你立功的时候到了。下午,军区的一位老首长来连队检查验收,首长性格孤僻不好伺候,但是青睐于下棋,你把俱乐部的棋准备好,你表现的机会到了。”
“行!排长,我是叫首长赢呢?还是我赢呢?”这位入伍前曾连续三次夺得省象棋比赛冠军的选手,心里忐忑地问道。
“你小子这么大把握能赢?你看着办吧!最好叫首长高兴一下。”
“好!我先看看老首长的实力再说。”
下午,检查组检查验收完毕后。李维民和检查组的老首长果然拼杀得狼烟四起,李维民心里慌了,心想:第一局我必须把军区首长赢了,不然引不起他的兴趣,说不定扔下棋子就走人,那有可能会影响检查结果。老首长果然了得,几个回合就杀得李维民只剩下双马,李维民手里攥着棋子,紧锁着眉头。慢慢地,李维民一阵窃喜,上次参赛不就是这个残局吗?不行,我得冷静。李维民心里暗暗盘算着。
马四进三,马二进二,前马退五,马三退四,后马将军,马四进六,前马退七……将军!第一局李维民赢了!
李维民乘胜追击,又胜首长一局。第三局首长赢了。“不错,小伙子,我知道这一局你让我了。年轻人,后生可畏呀,哈哈哈……”
在首长的说笑声中结束了棋局,检查组非常满意。
不久,传来好消息。二连在军区验收检查中一举夺得总分第一名,“建功杯”稳稳地收入囊中,连队团支部书记甘排长获得军区政治部颁发的“建功章”,师政治部给他记个人三等功。连里杀猪宰羊,好好庆贺了一番。
就在这年8月,部队恢复军衔制。甘排长授衔中尉,级别副连,虽然是代理连长,连里干部战士还是习惯喊他甘排长,他也从来不计较。解文豪是两道杠的上等兵。
春天,连队在铁路和连队之间开垦了几十亩荒地,甘排长发动战士种上了西瓜。伏天到了,西瓜快成熟了,甘排长派党员战士轮流值班,在西瓜地最中心架起行军床,支起了简易的瓜棚,接上了电灯。
解文豪当时傻乎乎的,社会经验和别的战士没法比。
当西瓜成熟的时候,别的战士几乎都在“业余时间”,拐弯抹角偷着去西瓜地偷吃了西瓜,听他们说,西瓜品种很多,有黄瓤的、白瓤的,唯一没吃过西瓜的是解文豪和“李大个”,“李大个”也是留下的预提班长,和解文豪一样思想单纯,业余时间练口琴、举哑铃、学写庞体字,当时他俩是战友眼中的“笨货”,很多好事谁也不叫着他俩,说他俩是缺心眼子。
黄河滩上夏天是很难捱的,干热难耐,蚊子特别多,“三个蚊子一盘菜”是真实写照。在一个燥热的夜晚,解文豪和“李大个”终于忍耐不住了,决定冒一回险,也去西瓜地偷西瓜吃。解文豪俩只穿了一件军用裤衩,反正在黄河滩上常年见不到女人,何况是在晚上,穿啥无所谓了。那一夜王班长值班,远远看到他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听收音机,解文豪和“李大个”悄悄地溜进瓜地,慌慌张张寻找中意的西瓜。刚找到一个大个的,从对面走来一个人,打着手电筒,他俩急忙放下西瓜,赶紧躲到旁边的芦苇中。仔细一听,是甘排长过来查岗,可气的是甘排长竟然在瓜棚外和王班长拉上了,时不时用手电往地里“扫射”一番,他俩在芦苇丛中,任由蚊子狂咬,不敢吱声。大约过了40多分钟,甘排长才离开瓜地,解文豪和“李大个”已经叫蚊子咬得遍体鳞伤,疼痒难耐,再也没有偷瓜吃的心思,灰溜溜回到了宿舍。
这是史上最笨最失败最令人捧腹大笑的偷瓜故事。虽然解文豪和“李大个”没心眼子、办事笨,但干活从不耍滑,后来两人在连里同年兵中最早入了党。
六
连队干部最近有所调整:副连长调走,甘排长荣升为连长,荣干事调到二连任指导员,后勤部张助理任副连长,窦班长段班长依旧代理二排三排长,甘连长荣指导员这两位军校战友又“干”到一块来了。
荣指导员军校毕业后一直在机关工作,来到最基层,有点束手无策,尤其是战士思想工作这一块非常陌生。
赵钢我行我素的自由主义作风在连队是出了名的,纪律意识太淡薄,无论怎么教育,他从不注重约束自己,今天和这个战友“僵持”一下,明天给那个领导出个难题,是个软硬不吃的“刺头兵”,他的故事荣指导员听说以后非常头疼。
一天下午,邮递员照例来到二连送信。一封加急电报送到赵钢手里。“母病危,速归”,赵钢连想也没想拿着电报就去找甘连长。
甘连长微笑着,“是吗?老人病危?什么病呀?怎么以前没听说呀?”
“俺娘是老病了,吃药打针好几年了,我以为没多大事,从来也没和首长汇报过详细情况。”赵钢极力地为自己圆着。
“真病了,就回去一趟看看。不过,一是得营首长批准才行,二是必须按时归队”。
“行。我绝对按照首长的吩咐去办。”赵钢从未有过的服从,看上去实心实意。
赵钢回家探亲两周,归队。甘连长也知道电报是真的,事情是假的,但是没有时间去调查,也懒得去管这些与训练无关的事。
黄河滩上的夏天格外得干热,湿透的衣服紧紧地捆在身上,就是一动不动,汗水也不停止。下午,在菜地里劳动完,赵钢悄悄约几个老乡偷着出去喝酒。
赵钢,李维民,还有炊事班的老兵赖斌没请假,悄悄溜墙根,跑到大堤上的“老魏酒馆”。“老魏酒馆”在黄河大堤上经营多年了,酒馆老魏爷俩着重面向连队官兵和林场的职工,老魏的女儿魏洁人长得水灵,话头来得快,服务热情大方,非常招人喜欢。
赵钢可能酒瘾上来了,主动请缨,要求请老乡。他亲自点了几个老魏的拿手好菜,要了两瓶白酒。老魏很快就上完了菜,三人大快朵颐,两瓶白酒很快下肚,老魏又拿来两瓶。不一会儿,三连来自东北的新兵邹五四和两个老乡也来到“老魏酒馆”。
邹五四点了几个菜,便和老板老魏闹起来。“老魏,你女儿呢?怎么没看见?”
“你管哩,来不来与你有关?”老魏生气地说。
“不见你女儿,喝酒没滋味。”
“你爱喝不喝!奶奶的,啥德行?”
“你弄啥来?老魏,和你闹一句,咋了?”
“闹,闹,闹,每回来都胡扯。你对得起你那身皮?”
“你怎么骂人呢,你兴嘛?”
“骂人?我怎么没骂好人?”老魏把炒菜勺子啪啪地在锅沿上磕着,邻桌上边喝酒边聊天的赵钢整个过程都听到了。
“注意军人形象哈,别叫老百姓笑话。”赵钢怒目瞪着邹五四,大声说到。
“你算哪根葱?”邹五四不屑一顾,对着赵钢说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哎哎哎,今天老子还就是管定了!怎么着吧?”
“你妈的×,老子和老板唠嗑,有你啥屌事?你想死是吧?”邹五四把刚点的烟重重地摔在地上,朝赵钢骂道。
“你再骂一声!你再骂一声!你大爷打小还没叫人骂过。”
“你妈的×,咋了?你能吃了我?”邹五四边骂边走到赵钢跟前。赵钢哪吃得下这个亏,边骂邹五四,便一拳捣向邹五四左眼,邹五四反应迅速,一闪身一低头,赵钢扑了一个空,一个趔趄趴在了地下,几个老乡立即把赵钢拉起来,纷纷劝解着。
李维民紧紧地抱着赵钢,两人还是互不相让,嘴里骂骂咧咧,赵钢一抽身,躲过战友阻拦从桌上拿起酒瓶,在桌边狠狠地一磕,朝邹五四脸部刺去……邹五四脸上立刻喷出血柱,在场的都吓呆了,赵钢红了眼,锋利的酒瓶茬子继续往邹五四脸上怼,邹五四疼得嗷嗷叫,躺在地上打滚。
听到动静的连队领导,立即派老班长把外出喝酒的几个兵揪回连队,派值班车把邹五四送到了医院。
二连三连的领导不想把事弄大,心想自己协调一下,内部解决,别让上级领导知道了,影响年底考核。谁知坏事传千里,第二天,师里领导就知道了打架的事,立即派保卫科调查此事,赵钢被带走,关了禁闭。
真正感到如坐针毡的是荣指导员,这位新任主官,还没来得及详细了解每一位兵的情况,就给他来了一个“下马威”,他自己估计上级首长首先得处分他。
不管怎样,他得先去看看邹五四的伤势。第二天,他便请假,和医院看望邹五四,五四脸上缝了好几十针,基本是毁容了。
连队争创“万元连”的任务时间越来越短,荣指导员从铁路桥工段那里得到一个好消息。
和京广铁路平行的有一条老铁路,上面那架老桥是日本侵华时鬼子修建的,自从新的京广铁路大桥修好后,那架桥便完成了使命,桥工段就分期分段拆了。拆下来的旧桥板没有用了,横七竖八摆在桥头,周围百姓便砸开水泥板,拿走里面的旧钢筋卖废铁,桥工段人少活多,也懒得和老百姓争利益,谁愿意砸桥板谁就去砸。
荣指导员得知这一消息后,和甘连长商量,决定带领兵员去砸旧桥板卖旧钢筋。他立即派司务长去买来了大锤、钎子,命令炊事班务必调理好伙食。
解文豪在家时没大干过活,来到部队最愁干活。看到战友们好像当年林县修建红旗渠的民工,抡大锤,扶钢钎,手的虎口震得裂成松树皮,愁得唉声叹气。当初要是好好学习,文化课成绩不下滑,不致于来到部队“曲线救国”考军校;当初学校文科多设几个班,不把自己分到理科班,也不致于投笔从戎;当初找校长好好说话,不闹僵,别顶牛,说不定就能调到文科班,说不定就不用来部队……解文豪心里胡思乱想着,想家的念想又涌上心头。
旧桥板非常大,也非常硬,一个班一上午铆着劲砸一个旧桥板,才二三十公斤钢筋,一个个累得哭爹喊娘,解文豪一脸的痛苦状,他咬牙坚持着。
“解文豪,张凯有事,下午后勤部首长来连队检查后勤生产经营,你回去把黑板报办了,另外再写几幅标语,关于后勤建设的,这个我给你内容。”荣指导员仔细地安排着。
“行。我保证完成任务!”解文豪干不惯累活,心里一阵窃喜,终于躲避开繁重的劳动。
铁打的二连铁打的兵,干部战士连着砸了两周的旧桥板,手都震裂了,旧钢筋卖了多块钱。
师政治部传来消息:军事法庭以故意伤害罪判处赵钢有期徒刑三年,赵钢被押往豫北监狱,连队主管和几个私自外出的战士受到政治部相应的处分。
二连又接到一个创收的好项目。
抗战题材电影《花园口惨案》,需要拍一组国民党士兵在黄河滩被飞机炸毁的镜头,剧组导演找到荣指导员商量能不能解决难题。荣指导员了解了详细情况后,立即召开连队支委会研究方案。
“需要咱连完成的是,一是准备几个炸药箱,用白漆在箱子外面写上“TNT”;二是需要20个左右的战士,穿着白粗布衬衣军裤扮演国民党士兵;具体怎么走镜头,听导演的,整个镜头大约需要半下午,费用我要的是1万块钱,导演有点嫌贵。大家都发表一下意见。”
“好!能给1万的话,咱争创‘万元连’没问题了”,张副连长接腔。
“好是好,战士的安全是大事,得保证不出问题,不然还是麻烦缠身。”甘连长看着指导员,很严谨地说。
“我亲自盯上,确保安全无事”,荣指导员也感到非同小可。
“行。没有意见就这么办,不过,必须安全,咱可是真输不起了……”。甘连长心有余悸地说。
下午大约收操的时间,荣指导员把一万元现金交给了司务长,全连沸腾。加上蔬菜大棚、鱼塘、养猪、卖西瓜的收入,二连副业生产收入超过了两万,创建“万元连”超额完成任务。
七
连队会议室里,班长以上连务会开得热火朝天,与会人员围绕争创达标连队的各项“收口”工作展开热烈讨论,编筐编篓,重在收口。这一刻,到了瞪起眼来的时候了。
“我们的夺分硬件不少,组织建设工作,已经夺得了军区建功杯,夺取高分不是问题;后勤生产经营,‘万元连’也已经超额完成任务;剩下的就是军事训练,年底单兵考核我认为不成问题,我的目标是紧盯着师里十月底的五项军事科目竞赛,根据实际情况,积极备赛,争取最好成绩,努力争创达标连队。”甘连长开场的小动员准备得十分充分。
“各位班长仔细听着,叫甘连长把咱们连是否能参加五项军事科目竞赛情况分析一下,大家再积极发言讨论”,荣指导员补充要求。
“五项军事科目就是米障碍、手榴弹投远投准、冲锋枪精准射击、工兵单兵爆破和战术教学法,战术教学法分单兵教学法和连排教学法。我认为这五项军事科目有两项咱就别考虑了,一是冲锋枪精准射击,神枪手是子弹喂出来的,由于所处环境缺陷,再加上师里枪械控制很严,手续极其复杂,这个有很大困难,咱就别考虑了。再就是工兵单兵爆破,这个是工兵营专长,恐怕咱望尘莫及,也可以说努力也白努力。咱们可以在障碍、手榴弹和教学法上突破,并且咱有优良传统,这三项咱连战士在上届比赛都拿到过金牌,并且教学法在军区拿过金牌,因此说,我们很有信心取得优秀成绩。”甘连长如数家珍。
“连队支委会议初步研究,决定分障碍组、手榴弹组和教学法组三个备赛组,每个组抽调4名基础最好的战士,分别有刘排长、窦班长和段班长担任组长,各组一定树立不夺金牌不罢休的信心,争创历史最好成绩。这12名战士训练期间不再站岗执勤,确保训练时间充足,相对封闭,精心准备10月底的比赛。我主要负责督促训练,指导员负责后勤保障,其他的事全部由张副连长负责。在座的看看有没有意见,各自发表一下。”甘连长目光扫射了一圈。
“我想探家来,还没来得及打报告呢!”刘排长第一个提出意见。
“探家的事往后顺延,以连队训练任务为重。”荣指导员连思考都不用,直接下达指示。
“训练场地在……在哪里?”窦班长磕磕巴巴地提问。
“这个问题,下午咱一块去落实,就在连队菜地以东,铁路以西,那里去的人很少,相对比较僻静,适合训练……下午咱再用石灰粉划出区域,设置战术假想敌,完善一下障碍场,拿出最好水平。我准备再设置两个警卫战士,保障安全警卫。行吧?窦班长”。甘连长给大家吃了一个“定心丸”。
“连队日常站岗执勤咋弄呀?抽出这么多兵。”张文书问道。
“站岗执勤由抽调剩下的战士去完成,张副连长具体负责,会后马上排出站岗执勤表,交给我和指导员审阅。”甘连长接着又把抽调的拟参赛战士名单公布了一下,会议结束。
林飞个子细长,跨越障碍是他的强项,当初留下当预提班长,连队领导也是看中他的百米障碍成绩,被安排进了障碍组。解文豪的步兵班队列行进指挥,和火炮战前准备分队指挥在全营是首屈一指的,再加上解文豪脑子聪明,队列动作整齐利落,口令清晰,被分进了教学法组。李维民个子高,吨位重,手臂长,是投弹的高手,自然就被分到了手榴弹组。
甘连长带领备赛战士精心准备着三个场地。张副连长过来汇报工作,这几天新兵的电报增多,有时一天两封。
“今后,无论谁的电报先向我汇报,尤其是备训组的战士,其他战士也要严格管理,这是新兵想家的表现,为了搞好训练,一定要绷紧弦,这个问题下一步咱再和指导员研究,另外你把站岗执勤的战士要求好,必须控制好来队和外出人员,确保训练人员精力高度集中,不受任何外界因素影响。”甘连长吩咐副连长。
张副连长目光集中在甘连长脸上,头点得像鸡啄米。
炊事班长林平安来自豫西农村,今年超期服役第二年了,也是组织问题婚姻问题都没解决,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早饭后打扫完厨房卫生。他习惯性地来到连队执勤战士跟前问有没有来信,有没有来找他的人,然后目光越过连队大门深情款款地朝远方望去……这个动作成了他的招牌动作。执勤的新战士没看出啥问题,但也觉得不对劲,莫非老兵也想家呀?
接近午饭时间,连队门口来了一个姑娘,自行车上驮着一捆啤酒,手里拿着一摞鞋垫,要求见“平安”,正巧被张副连长碰见。“你是哪里的?你说的平安是谁?”张副连长问道。
“你管俺是哪里的?!俺就是想见平安。”姑娘不知道这个人是干啥的,没有耐心也没有热情,随便甩出几句横话。
“平安不是俺连的战士,你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您搉谁呀?俺知道您这就是二连。”
“二连真没有叫平安的,你走吧!”
“咦……您这人咋这么搉人?为啥不叫俺见?……”
这个女青年连着来了三趟,都被张副连长打发走了,每次几乎都是与林平安擦肩而过。副连长嘱咐执勤战士严格把好人员出入关,然后把这个事情汇报给了连队首长。
林平安超期服役了,按说谈恋爱是对的,但是上级规定严禁在部队驻地谈恋爱,因此必须控制这个问题。甘连长严肃地讲。晚上连队会议室里,支委会正在进行。
“不光这个问题,咱连里种的七八十亩西瓜,每次都是林平安自己出去卖,总共收入了不到块钱,哪次回来都说西瓜便宜,卖不掉,叫他送老乡喂猪了,这不是自欺欺人吗?这个问题我早就感到蹊跷,坚决不相信。如果有必要,必须展开调查。”张副连长补充道。
“这样吧,这个问题荣指导员你先找林平安谈谈心,了解一下情况,当然掌握情况越细越准越好,然后咱再研究对策,注意别扩大范围,一定不要干扰战士们的训练热情。”甘连长目光对准指导员。
“行!我先探探路。千万不能叫他在驻地谈恋爱,咱连里不能再出事了,出不起呀!”指导员沮丧地回答。
果不其然。指导员“摸”到一条“大鱼”!指导员耐心细致的思想工作,既有关心爱护,也有政策攻心,恩威并施,林平安终于交代了过程,趁连队派他去县城卖西瓜的机会,他和老田庵村书记的女儿岳娥谈了恋爱,卖西瓜的钱都花在岳娥身上,并且岳娥已经怀孕好几个月了。林平安的交代像扔下一枚炸弹,立刻急得指导员一头大汗。
连队立即召开支委会,研究处理问题的意见。
立即上报,交给上级处理;制止林平安恋爱,由他自己妥善处理女青年怀孕问题,为了争创达标连队,保全连队各方面成绩。五个支委出现了两种意见,荣指导员、盛排长和三排长偏向于后一种意见。
“行。少数服从多数,这样就按第二种方案去处理。不过,一是取消林平安入党积极分子的培养,把道理讲透,坚决制止再谈恋爱,并且不能再让那个叫岳娥的来部队。”甘连长最后集中意见。
“指导员靠上做思想工作,确保不能出问题。”连长补充道。
“行。按照连长的总结执行。不过,我倒想问问,上边知道了怎么办?”张副连长满腹疑惑地问道。
“为了保全连队成绩,只能这样办了。尽量控制范围,不能声张。”指导员要求道。
……
在荣指导员的高压态势下,林平安向连队写了保证书,补缴了西瓜钱,自己悄悄去老田庵村找到岳娥,岳娥委曲求全,医院流了产。
三个备训组的训练如火如荼。
师集训队集中考核如期进行,二连参赛战士传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李维民手榴弹投准第一,解文豪单兵战术教学法得分第一,林飞米障碍第三,二连稳拿全师参赛考核集体总分第一名,二连荣立集体三等功,李维民解文豪分别荣立个人三等功,林飞受到师部通令嘉奖。二连又一次沸腾……
炊事班杀猪宰羊,白酒啤酒豪饮狂灌,又一个不眠之夜。
滴酒不沾的解文豪第一次喝了白酒,心里十分高兴,暗自思量这个三等功对以后的考学入党是否有用呢?思来想去,他又一次失眠……
八
连队干部战士每晚收看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是上级要求政治学习的硬性指标。
“据国防部报道,国防部征兵办公室决定,今年我国将取消冬季征兵,明年开始将实行新的春季征兵制度……”电视上传来征兵制度改革的消息,电视机前二连的新兵们立刻沸腾了。
“是不是我们当新兵的时间得延长了?”李维民问道。
“看来是延长了,得等到明年春季征兵。”指导员接道。
“唉,继续当咱的新兵蛋子吧!”解文豪接道。
解文豪当兵快一年了,回过头来看这一年,感慨颇多,虽没有多少成绩,也算没有虚度时光。这一年,基本适应了部队的生活;这一年,自己业余时间努力学习,成为军区机关报的特约通讯员;这一年,立了功,为部队生活打下了良好的基础。想想身后一串串扎实的脚印,解文豪心里陡增了一份自信和力量。
连队年度任务基本完成,就剩下一份重要工作:双拥共建。连队连务会甘连长详细安排了工作任务,制定了帮助化肥厂打扫环境卫生、庆元旦送温暖书画进厂活动,指导员划分了任务,确定了人员,甘连长提了要求。解文豪接替文书成为“双拥共建”工作联络员,协调工作,互通信息,锻炼了能力,耐心细致的工作得到了双方的肯定和认可。
一年一度的年终总结到了,由于张文书面临退伍,荣指导员安排解文豪写总结,指导员把文豪叫到寝室,一项一项仔细叮嘱,光大体轮廓就说了半天。
解文豪按照指导员的要求和年度“创建达标连队”标准,加班加点写总结,两天一夜的工夫,两万多字的总结交给了指导员,指导员看着文豪布满血丝的双眼,心疼地说“你先回去睡觉,我修改好了去找你!”
解文豪睡得天昏地暗。
连主管干部以上会议在师大礼堂召开,二连被授予“达标连队”。会后,营长转达师里指示,二连政治工作不力,年度内出现事故,连队主管不能算达标军官,达标连队的两个三等功指标可以给排长或战士,具体给谁回去研究以后,抓紧汇报营长。
窦班长段班长代理排长,干得不错,带领集训班取得好成绩,三等功自然给了他俩,和平时期能立个三等功,俩班长激动万分。
年底到了,老兵又要退伍了。
连里服役三年以上的老兵,都能申请退伍,当然想留在部队的,可以申请继续服役。由于是教导连,本来战士就少,老兵更少,全连共有7个老兵具备退伍条件,还不知道上级给几个退伍指标,连队首长对每一个老兵都得仔细了解一遍。
连长指导员又碰头,一个个老兵情况仔细地分析。文书张凯是城镇兵,入党了,肯定想退伍;炊事班长林平安必须安排退伍,再不能留了,以免再给连队惹事;再就是段宏伟和窦文生,刚立了功,组织问题,明天问问营里,退伍前还发展党员不?他两个重点了解。剩下的三个也了解一遍。
7个老兵中,文书张凯去意已决,要求退伍。林平安不想退伍,原因是党没入,媳妇没找上。其他5个老兵响应连队号召,走留都行。幸运的是营里给了两个入党名额,又叫窦班长段班长捡了一个大便宜,林平安嘴都气歪了。
当初他甜言蜜语将我骗,
我还当两心相印呢情比日月长,
我为他身怀六甲瞒爹娘,
我为他被逼跳入太湖内……窦文生哼着豫剧,手里拿着一沓入党材料,找到解文豪。“我的亲兵,来,帮我填填《入党志愿书》,拿出你最高水平,要求不能出现一个错字!”
“班长,祝贺你了!我看看《入党志愿书》,还没见过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入党呀?”解文豪惊喜地说道。
“你这新兵蛋子,一年就立功了,比班长强多了!”
“班长又骂人!你喝酒了吧?庆功酒也不叫我!”
“喝了一点!别说,我和老九偷着喝的!”
“不叫我,我和指导员说去!”
“你个屌兵,你敢?!哈哈哈……快填表,填完了我请你喝酒。”窦文生心里真想请请这兵,文豪不光给他长了脸,他俩的感情也确实深厚。
营里给了二连5个退伍指标。基本上按照连队首长想法来的,张凯、林平安、段伟宏、窦文生,还有炊事班赖斌退伍,最不高兴的就是林平安。
欢送老兵会餐是很隆重的,“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响起驼铃声……”一曲《驼铃》唱罢,战士们早已热泪纵横。
一大桌酒菜随意吃喝,几瓶白酒下肚,新兵老兵话题打开,有信誓旦旦每年相互看望的,有相拥而泣的。林平安坐在墙角不言不语,三碗白酒下肚,拿起一个酒瓶,往窗上玻璃砸去。
“咣当”!餐厅里立即静下来了。“林平安,你干啥?老兵要有老兵的风格,你怎么给连队首长出难题呢?”窦文生扭过通红的脸,质问林平安。“滚球吧!你们得意啦!我算个球?”林平安嘴里不干不净。“你们都载誉而归,我啥屌不是……呜,呜,呜……”
“来,平安,你来,我和你谈谈。”指导员扶起林平安,走出餐厅。“平安,你的工作大家有目共睹,确实给连队出了力,但是,你的事你又不是不明白。”指导员和颜悦色地和平安拉着。
“你虽然没入党,不是也和岳娥确定恋爱关系了?你不亏!”
“指导员,你不知道,那还不一定呢,岳娥她爹又给我出难题了!”
“难题?啥难题?”
“岳娥她爹叫我回去盖起五间瓦房,再来娶岳娥,不然门也没有,我平时津贴都给岳娥了,家里老父亲常年有病,一点积蓄都没有,我手里哪有那么多钱呀,呜呜呜……”动情处,林平安又哭起来了。
指导员把平安扶进他的寝室,给他端上杯水,耐心地和他分析困难。平安确实喝得太多了,迷迷糊糊睡在了指导员床上。
第二天早餐,指导员和连长嘀咕了几句,趁平安没起床,在战士中悄悄发动起一场捐助林平安的捐款行动,窦文生段宏伟决定拿出退伍补贴的一半帮助平安,张凯更大方,家里不缺钱,补贴全部捐给了平安,新兵们也纷纷解囊相助。没想到退伍了还得到战友们的无私帮助,林平安从指导员手里接过战士们凑的钱,感动得又哭了。
“战友战友亲如兄弟,革命把我们联系在一起……”老兵们在泪水和歌声中踏上远去的火车。
九
春节临近,这将是解文豪在部队过的第二个春节。张凯退伍后,连部一直没任命新文书,虽然没任命,一直住在班排,但是连长指导员一直拿文豪当文书使唤,看样子文豪干文书是指日可待。
“文豪,过几天县化肥厂来连队慰问演出,你去郑州或者新乡买些文具,把连队的黑板报、宣传橱窗办起来,另外再写上一些宣传标语。”荣指导员吩咐解文豪。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解文豪啪一个立正,给指导员敬了一个军礼。“你小子越来越会干了,好好干,过几年指导员这个位子就是你的了!哈哈哈……”荣指导员笑着说道。
“指导员你吓唬俺哩!俺哪有那福气?”
文豪坐火车到了新乡,很快就买齐了文具,看时间还富裕,他买好火车票,便来到人民公园逛逛,公园里人还真不少,文豪买了一瓶饮料来到假山前。
“文豪!文豪……”远处传来喊叫声,文豪仔细一看,远处有一对恋人朝自己招手。这里不会有认识我的人吧?文豪想到。
“文豪,你来这里干啥了?”原来是退伍的老文书张凯。“老班长,怎么是你?穿便装真认不出你来呢?你还好吗?”文豪赶紧和张凯握手,笑着问道。
“这个人你认识吗?肯定认识,她去过咱连。”张凯指着一位姑娘说道。
“噢……是,是化肥厂的吴主任吧?对!就是吴主任。”文豪仔细辨认了一下。
“对!算你小子有眼力。”
“你们这是?……”
“我们恋爱了!你不知道吧?!这一次是过来给她办理调动手续,快叫嫂子。”
“嫂子好!文豪朝吴主任叫道。”他自己倒憋得脸通红。
“你好!文豪,你来新乡干啥来?”吴芳问道。
“我来买点文具,连里办黑板报用。回去的火车是下午的,过来玩玩。”
“文豪,不错,你是咱连新兵中干得最好的,你很实诚,连队领导也很喜欢你,器重你。估计你得接我的班。”张凯高兴地说道。“前段时间听指导员说一连没文书苗子,想要你,指导员舍不得放,估计你还得在咱连干。”
“谢谢老班长的爱护和指导,我是新兵,也不会干……”
“你干得很好,继续加油!”
仨人一直啦到不早,直到张凯二人把文豪送上车才算分手。一路上文豪仔细揣摩着张凯的话,反复品味老班长的评价和嘱咐。
文豪很快就把宣传橱窗弄完了,又写了几幅标语。“文豪,这是化肥厂来慰问演出时的节目单,你写个串联词,争取背过,化肥厂是吴主任主持,你是咱连的主持人,你们俩来个‘男女声二重奏’”。荣指导员找到文豪,笑着说。
“我不会,指导员,你找别人吧!”
“你不会?咱连就别想再找出会主持的了。记住,吴主任是老架势,你得注意学习。”指导员扔下任务就走了,文豪显得很无奈。
慰问演出如期进行,化肥厂主持人不是吴芳,其实吴芳早就调走了,指导员不知道。文豪主持得洋洋洒洒,流畅自如,他自告奋勇,清唱一首郭峰词曲的《让我再看你一眼》,磁性十足的嗓音,忧郁的眼神赢来战友们阵阵掌声,演出顿时出现小高潮。
演出后,指导员问起吴主任没来主持的事。“老弟,实话和你说吧,在担任军地共建信息联络员时,你连张文书早就和吴芳主任恋爱了,考虑到他们年龄都大了,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就一直没告诉你”,张书记面带愧疚,对荣指导员说。“张文书退伍后,托关系把吴芳调走了。”
“好,好,好,恋爱的好!”指导员机械地回答,表情很不自然,若有所思。好家伙,真是纰漏无处不在,前前后后好几个老兵偷着在驻地恋爱了,虽然是男大当婚,这可是明令禁止的呀!安全形势原来隐藏着这么多隐患!这要是反映到上级那可坏了,不得砸了连队的锅?!看来禁止在驻地谈恋爱这事还得严管。
军民共建取得很好的效果,年底二连被省委表彰命名为“拥政爱民模范连”,指导员心里乐开了花。
这一年的春天,我南海岛礁多次受到外来侵略,是可忍孰不可忍,赤瓜礁自卫还击战有力地维护了我国的主权,海洋权益免受侵害,促进了整个东南亚地区的繁荣与稳定。春节前后连队始终处于一级战备状态,干部战士思想时刻紧绷战争这根弦。
解文豪想考军校的夙愿一直没实现,心里蠢蠢欲动。
一天早上,甘连长找到解文豪。“赶紧准备一下,去团机关二楼会议室参加一个预选,说是哪个军校给咱团一个士官名额,可以去试一下,但是必须明白就是真考去也是士官,不是军官。以你的文化我倒考虑不如以后考军校,不管怎样,你先试一下吧!”
“谢谢连长!我一定努力!”解文豪非常激动,感觉脚步仿佛迈到了军校门口。
“赶紧去坐火车,还来得及。”
“嗯。连长,您放心吧!”解文豪拿起挎包便急匆匆朝车站赶去,老乡林飞得知消息,去炊事班借了自行车,匆忙送文豪去火车站。
预选的考题太简单了,“四项基本原则”,“分解因式”,“阿基米德原理”……全是初中的课程,解文豪解答得非常自如。
回到连队的几天,文豪再没想预选的事,不知道是冥冥之中他和二连的感情深,不愿离开二连?还是他命中注定还得在二连继续摸爬滚打?两周以后,他接到团部四连老乡的电话,“你考得再好又能咋?你一离开考场考官就说可惜了你的文化,考个军校怪好。尊重命运吧,谁叫咱是农民的孩子呢?”
原来,是团里首长争取到哪个军校,给了团里一个士官学员的名额,去军校上两年中专培训,回来就是志愿兵,当时还不叫士官,介于官和兵之间的现役军人,一般都在部队服役十二三年以后转业到地方工作。这个名额给了团参谋长的警卫员,这个警卫员和解文豪是老乡,是山东临朐的,几十个战士白白陪他考了半天,最可气的是一个个希望的肥皂泡相继破灭。
后来,这个老乡去了军校,因为文化功课跟不上,劝退到团里,继续给参谋长当警卫员,白白浪费一个名额,不知道这事气坏了多少来自农村的战士!这个事件对解文豪打击不小,看来上军校不是看你能力有没有,文化有没有,是看你有没有机会。面对日新月异的时代和错综复杂的关系,解文豪不由地感叹一番。
慵懒地躺在床上,解文豪无聊地翻着他刚收到的新闻报道函授教材。5个w1个h,这基本要素在学校时老师讲过,说的是记叙文和新闻报道的区别,现在来说,简单的几百字的新闻稿件,或者是两三千字的人物通讯对文豪来说太简单了,手到擒来,易如反掌。“这些资料看得再好又有啥用呢,与战友比是比他们多学了不少东西,闲暇时间都利用上了,可是现在看来有什么用呢?”文豪气得把手中的材料扔到一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文豪的任何情绪都逃脱不了指导员的眼睛,平心而论文豪这个兵确实不错,平时不言不语,干活善于动脑筋,又有文化,无论领导交给的任务有多大困难,都想办法完成,并且毫无怨言,这样的兵谁都喜欢。上次一连的指导员想要过去,差一点给了他,荣指导员想想有点后悔,这样的兵到哪里寻找?然而转念一想,留在手下,又给他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也是遗憾。曾经有一次,荣指导员拍着文豪的肩膀说,你放心,只要师司训队给连队一个名额,我也叫你去学开车。文豪也确实给连队出了力,指导员打心里喜欢文豪。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指导员忽然想起来,有个老乡在团政治处干副主任,如果把文豪调到政治处,到了大地方施展一下才能,对文豪也是一个好事。指导员绞尽脑汁想出这个认为是最恰当的理由,然后试着拨通了老乡的电话。
寒暄几句,指导员直奔主题。“老乡,有个问题你看看能不能帮助解决?”
“什么问题?”电话那头传来疑问。
“我们连有个新兵特别优秀,各方面素质都很高,目前已经荣立三等功一次。”
“什么原因立的功?”
“就是上次在师里军事比武,夺得单兵战术教学法第一名。”
“噢,那个叫什么文豪的,对吧?这个兵很出名的,团领导都知道。”
“对,对,对,首长记性真好!这个兵高中文化,文章、字写得都很好,黑板报就更不用说了,我们连一直是他在办。”
“你拐弯抹角什么意思?直接说!”
“我是想叫您看看,能不能把这个战士调到你们政治处工作?毕竟那是大机关呀!对了,这个新兵新闻报道写得还可以,现在正在参加《前卫报》的通讯员函授学习呢。”
“噢,宣传股报道组倒是缺报道员。这样吧,过几天我派宣传干事去你们连队看看,如果真可以,咱再说,好吗?对了,前几天我回老家带回来几箱地封黄酒,谁去时给你捎几瓶过去。”
“好!谢谢老乡!谢谢!”
放下电话,指导员手舞足蹈,哼唱起来。随即出门,立即安排解文豪任务。“文豪,过几天团政治处来人,可能要和你交流基层连队通讯报道的写作技巧,你赶紧抽空看看你的函授教材,准备一下,争取拿出最好状态。”指导员嘱咐解文豪。
“行。指导员,我认真看看,你放心吧,给你丢不了人。”解文豪信誓旦旦。
“多看看报纸,尤其是写基层连队的,研究一下人家的写作方法与特点,也就是报道的骨架,经常写写身边的新鲜故事,对自己也是一个锻炼。”指导员补充道。
“好,我尽力!”
李维民、林飞和王硕抽调到师教导队集训去了,准备带今年的新兵。想想马上就要结束新兵生涯,解文豪心里增添一份小激动。
考察解文豪的宣传干事来了,姓黄,大个子,原来和指导员也是湖北老乡,把副主任的酒交给荣指导员,拉了半天呱,详细了解了一遍解文豪的现实表现,才和文豪一块来到连队会议室。
“解文豪,我听你们指导员介绍你了,听说你新闻报道写得不错。这样,我给你半小时的时间,你把你们连参加师五项军事科目大比武的情况报道一下。你去写吧。”黄干事安排解文豪。
“好的,我去宿舍写了。”
“写好了,就赶紧拿来。”荣指导员补充道。
不大工夫,一篇《精心准备多项夺魁高炮二连军事比武取得大面积丰收》的报道稿交到了黄干事手里。好漂亮的字!黄干事一下喜悦起来。
“这是我们连写字最漂亮的!”指导员见缝插针,不忘了贴金。
“好!你回去等通知吧!”解文豪敬了一个军礼,离开了会议室。
等黄干事走后,解文豪找到指导员。“指导员,怎么黄干事说等通知呢?什么意思?”
“噢,是这么回事”。指导员把来龙去脉一五一十地和文豪说了,文豪很感动。“谢谢指导员,在连队干去政治处干都行,我一定好好干,请指导员放心,绝不辜负您的期望和栽培。”
二连接到调令:3月9号上午11点之前,解文豪带《组织关系》、《供给关系》和个人物品,到团政治处宣传股报到!
临行前,指导员特意抽时间和解文豪到黄河大堤上散散步。“文豪,你是一个好兵,我很喜欢。不过,平时连队事务太多,没有过多的时间关心你的成长进步,希望你理解!”
“指导员,你对我很好!我非常感谢!”
“你素质确实很全面,作为老大哥一定要提醒你,无论是否有困难,一定要先把工作干好。你的理想是考军校,去了政治处更好了,有很多的机会在等着你。”
“还得感谢指导员,我从高中直接来当兵,啥都不会,是您给我一次次锻炼的机会。去了政治处我一定努力干好,请指导员放心!”
“我没啥送给你的,文豪,这个笔记本是我在陆院时买的,质量很好,没舍得用,送给你当纪念,还有一支‘金星’钢笔。”
“谢谢指导员!谢谢!”解文豪紧紧地抱住指导员,趴在肩上,脸上流下两行热泪……
中旬,新兵下连队,二连有了新鲜血液。解文豪们的“新兵蛋子”雅号终于甩掉了,而新的新兵蛋子又像黄河之水绵绵不绝……
薛荣俊,山东省新泰市人,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山东省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泰安市作家协会会员,泰安市诗歌学会会员,第二届“中国崮乡十大网络作家”。作品发表在《山东文学》、《参花》、《北极光》、《大渡河》、《四川人文》、《山东青年作家》、《当代散文》、《山东信访》、《新老年》、《民间传奇故事》、《沂蒙晚报》、《泰山诗人》等报刊。
《齐鲁文苑·新泰作家》
栏目版主:绿草如茵
本期编辑:红衣欲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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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原创应为齐鲁文苑(系统暂时不能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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